冷凝冽踏出院门前,对候在一旁的景秀沉声吩咐:“看好王妃。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将她带离王府,即便是圣旨驾临,也给我拦住。”
景秀闻言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生生咽了回去,迟疑地看着冷凝冽决绝的背影。
冷凝冽似察觉到她的犹豫,并未回头,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带着不祥的预兆:“不想死,就守好门,别让任何人进来,也别让王妃出去。”
“是,郡主。”景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惶恐,躬身领命。
王府外,街角巷尾,已有些鬼祟的身影在暗中窥探。
他们低声交谈,目光频频投向紧闭的朱红大门,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疑与猜测。
宁王府这几日接连不断的动静,早已引得满城风雨。
先是王爷世子被扣,如今连郡主都被大理寺的人“请”走,只留下王妃一人,这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揣测宁王府是否大厦将倾,即将迎来灭顶之灾。
行至半路,一队人马迎面而来,为首的正是云念九。
“阿冽!”云念九看到被官差护送的冷凝冽,心头一紧,脱口而出,语气里的担忧显而易见。
钟鸣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对着云念九拱手,声音平稳:“云少将放心,只是例行问话,协助调查,下官不会对郡主无礼。”
云念九眉头紧锁,目光紧紧锁住冷凝冽,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你……”
冷凝冽却仿佛未觉察眼前的严峻,反而对着云念九露出一抹浅笑,语出惊人:“在你回边关之前,要不要先抽空娶了我?”
云念九猛地一怔,耳根瞬间烧得通红,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这都,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我……”
他完全没料到她会在这种场合说出这样的话,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只觉得心跳如鼓。
看到他罕见的窘迫模样,冷凝冽心情似乎好了些,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怎么?莫非云少将是不想娶?”
“胡说什么!”云念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急忙反驳,虽是斥责的语气,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他定了定神,认真道:“我在外面等你。”
冷凝冽对他这个回答很是满意,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却摇了摇头:“不必等,我暂时回不去。你自去忙你的正事。”
云念九不肯走,钟鸣见状,只得对云念九拱手告罪一声,示意手下绕过他,将冷凝冽带走。
云念九目光一凝,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转身跟了上去,一直随行到大理寺那森严的大门前,才停下。
接待冷凝冽的并非阴暗潮湿的地牢,而是大理寺内一处更为特殊的地方——龙渊阁。
此地专用于审讯身份特殊或案情重大的犯人,其威慑力,丝毫不亚于地牢。
这龙渊阁的构造,竟与暗影阁的某些建筑有几分相似。
一层足有三丈高,四壁皆是厚重的石墙,仅开一扇沉重的铁门供人出入,显得封闭而压抑。
二层则设有三面高窗,透过窗棂,可以窥见日升月落,时光流转。
清晨的阳光穿过东面的窗户,斜斜地照进龙渊阁内,在地板上投下一片光斑,恰好落在靠南的一张木椅上。
“郡主,请坐。”钟鸣抬手示意,自己则在靠北的主位上落座。
冷凝冽并未立刻坐下,她平静地环视一周,将这间审讯室的布局,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地映入眼底,这才不紧不慢地在南面的椅子上坐定,姿态从容。
钟鸣看着她,开口道:“郡主似乎并不紧张。”
冷凝冽抬眼看他,反问:“我需要紧张吗?”
钟鸣微微一顿,坦诚道:“下官在这龙渊阁接待过形形色色的达官显贵,皇室宗亲也不在少数。无论他们进来前是何等嚣张跋扈,踏入此地后,或多或少都会流露出不安、恐惧或是愤怒的情绪。郡主,是个例外。”
他这话既是恭维,也是实话。
他从冷凝冽身上,确实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紧张、忐忑、焦虑或者担忧。
她步履轻缓,观察细致,眼神里流露出的,竟然是……好奇。
也只有好奇。
听完钟鸣的话,冷凝冽眨了眨眼,眉眼弯弯,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因为我知道,钟大人不会对我怎样。”
她巧妙地借用了方才钟鸣对云念九的承诺。
前脚刚说完的话就被对方拿来调侃,钟鸣不禁失笑:“郡主何以如此确定?万一下官那句话,只是为了安抚云少将,随口敷衍呢?”
冷凝冽笑着摇了摇头,语气笃定:“你不是那样的人。”
“哦?郡主似乎很了解下官?”钟鸣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
他原以为她会摇头否认,毕竟他们虽有过几次照面,却几乎没有任何私交。
冷凝冽却认真地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疑问。
钟鸣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先拱手道:“多谢郡主昨日在王府门前的提点!”
那句看似无意的话,对他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点醒了关键。
冷凝冽笑而不语,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依旧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
被她这样专注地盯着,钟鸣颇感尴尬,轻咳一声,不自然地问道:“郡主……为何一直盯着下官看?”
冷凝冽唇角微扬,语气带着几分欣赏,却并不显得轻浮:“钟大人样貌生得十分俊美,忍不住便多看了几眼。”
听到这略带“轻佻”的夸赞,钟鸣更觉得浑身不自在,连忙板起脸,将话题拉回正轨,声音也严肃了几分:“今日请郡主前来,主要是为了魏如雪涉嫌通敌叛国一案。此案尚有诸多疑点和漏洞,需要郡主协助调查,提供一些线索。”
“关于此案,我昨日已经回答过大人。”冷凝冽淡淡回应。
钟鸣显然不接受这个说法,继续施压:“郡主与魏如雪相处多年,对她的了解必然比王爷更深。尤其是关于那条项链的细节,女儿家的饰物,郡主观察起来,总比王爷更为方便细致吧?”
冷凝冽语气依旧轻松,态度却十分强硬:“我若坚持不说,钟大人也不能因此将我扣押不放。”
钟鸣见她软硬不吃,只好换了个角度:“下官去宁王府问话,也并非不可。此事关系重大,陛下想来也不会拒绝下官入府调查的请求。”
冷凝冽脸上波澜不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大人不妨去请旨。”
钟鸣心中微动,他并非没有尝试过。
只是此前皇帝以宁王正在禁足反省为由,拒绝了他入府提审冷凝冽的请求。
但昨日禁军换防,宁王被扣宫中,情况已然不同。
宁王既然已经“出府”,那么他趁此机会再审郡主,或许可行。
只是看冷凝冽这有恃无恐的样子,似乎笃定他请不来圣旨,或者另有依仗。
见她依旧不为所动,钟鸣目光一沉,决定直击要害:“郡主难道就不想让真正的罪魁祸首魏如雪,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让她伏法认罪吗?”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冷凝冽,她脸上的笑容敛去,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眸光微沉。
钟鸣见状,趁热打铁追问:“郡主究竟要怎样才肯配合调查?”
冷凝冽抬眸,深深地看了钟鸣许久。
眼前这个年轻的官员,一身正气,眼神清明,让她不由想起了他前世刚正不阿却落得凄凉的结局。
一丝不易察觉的恻隐之心在她心头悄然升起。
她既然重活一世,想要改变许多人的命运,自然也不希望看到这样一位难得的好官重蹈覆辙。
于是,她缓缓开口,提出了自己的条件:“钟大人若是能答应我三件事,我便知无不言,以诚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