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兮风深深看着她,楚泱泱早就没了先前恐惧的神态。
他眉心蹙紧,他总觉得她似乎知道更多关于洛家的事。
远远不止妹妹一事。
楚泱泱忽然向前半步,潮湿的裙摆扫过洛兮风染着药渍的靴尖。
他本能后退,撞翻了青瓷药杵。
她指尖虚虚地点在他心口,“现在该你说了。”
她抬眸,看着他的眼,“为什么突然想要杀我?”
洛兮风猛地抓住她悬在半空的手腕,“你们楚家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们自己清楚。”
檐角雨珠砸在窗纸上,她听见他后槽牙摩擦的声响。
这个角度能看清他睫毛上凝着的水汽,不知是雨还是药庐蒸腾的热雾。
楚泱泱微笑,“让我来猜猜看,应该是赵一醒了吧?”
洛兮风瞳孔里映出她勾起的唇角,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松了三分。
她看着他,说道“洛兮风,关心则乱,你就没想过,你掉入别人的圈套里?”
洛兮风反扣住她后颈,蹭得她耳后薄皮发烫,“楚泱泱,无论是谁在后面捣鬼,你都改变不了这一事实,是你的父亲,灭了我洛氏。”
“若我跟你说不是这样呢?”她截断话头,“你从一开始就错了。”
洛兮风一愣。
他从一开始处心积虑进入楚家,就是为了找到楚世源的痛处,他一再忍辱负重,也是为了报仇一刻。
坚信楚世源是凶手一事,一直是他的信念,也是他走至今日的原因。
他不信,“楚泱泱,你不必在这里巧言令色,想要说服我,就拿出证据。”
“那你也没有证据证明是我父亲做的。”
“我如何没有?”
三年前,洛兮风无意间寻到洛家一位偷跑的奴仆,他从奴仆处得知,正是楚世源当日,率领官兵,前来洛家抄家,并将洛太医一并带走。
不久便传来洛父洛鹤庭在狱中自杀身亡,洛家被满门抄斩消息。
而他记得,他不过六岁,那日他睡得尤其沉,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远离天同城,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他被安顿在苏南的一家商户宅中。
那家人对他极好,可是他一心只想回去找到父亲和母亲,还有他的妹妹。
他偷溜出去,那家人到处寻,都不得其果。
没想到年纪尚小的他,被人贩子看中,辗转多地,为了逃命,他每日都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
曾经和十条狗抢一个馊掉的包子。
直到他再大一些,终于回到天同城,回到他曾经的洛府,那个熟悉的宅院,已经不知被转了多少手,早就物是人非了。
也正是在那附近,他遇到洛家曾经的奴仆李嬷嬷。
李嬷嬷是母亲的陪嫁丫鬟,她拼死逃出,她说,她亲眼看到是楚丞相将洛父洛母带走。
也是楚丞相下令抄家。
那时楚丞相满眼的冷漠和狠厉,她绝不会看错。
洛兮风对此深信不疑。
苦于没有证据,又不是朝廷中心之人,无法探听更多的消息,这才将目标锁定在楚泱泱这个色女身上。
直到昨日,他将赵一偷偷藏起来,用尽名贵的药物给他医治,这才令赵一清醒过来。
醒来的第一件事,赵一就把丞相府与景王府勾结一事撂了。
结合楚泱泱一直躲躲闪闪的回答,他已经能判定,正是楚世源对洛家动的手。
而此事的幕后指使,便是景王。
他在洛家受的屈辱,他终于到时候让楚家还给他们了。
或许是认为楚世源是仇人的念头太深,洛兮风自然而然先入为主,却未质疑过其真实性。
今天被楚泱泱一点,他竟真的开始动摇。
“赵一证实了那日楚世源前去景王府商议解决洛家一事,这是他亲眼看到的。”
一旦有了怀疑,洛兮风在说这话时,声音越来越轻。
“那是你亲眼看到的吗?”楚泱泱一句话就把洛兮风击碎,“你又有亲眼看到是我父亲来陷害洛家吗?”
曾经坚信不疑的事情,此刻居然有人告诉他,支撑他一路走来的仇恨,他为此所受过的所有屈辱,不过是一场笑话。
烛火在洛兮风眼底晃出碎光,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摩挲着衣料。
楚泱泱放轻声音,“洛大人,你不觉得赵一出现的太过诡异吗?我之前跟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刚到他木屋中,他便自残,那碗毒药也是他自己饮下。还有追杀我们的刺客,处处透着古怪,仿佛生怕我们不知道是我父亲派来的一般。”
“还有这个。”楚泱泱从怀里拿出今日在烧焦木屋寻得的金锭子,“瞧见这上面的纹路吗?”
他接过金锭子细看,须臾后,喉间挤出干涩的回应,“这是只有三品以上宫妃才会纂刻的宫印。”
“不错。”楚泱泱道,“这是我在赵一的屋内寻得的。”
“还有这个。”她又拿出另一证据,“这片花瓣,是我在刺客脚底刮下的。”
洛兮风一瞧便知,这是紫雾鸢尾。
他倏地低头,看向楚泱泱,“这是……御花园才有的花。”
她回看他,趁他恍惚时逼近半步,“你想到什么?”
他声音哑得不像自己,“幕后指使之人,或许……在深宫内。”
“你还算有些理智。”她将手上这两样重要的证据,放在洛兮风掌心。
他捏着它们愣神,唇角那抹常年挂着的温润弧度寸寸崩塌。
楚泱泱能感受到他的变化,走上去,她握住他僵冷的手腕,掌心温度穿透薄衫,“洛兮风,我们不该成为罪归祸首手中的刀。”
他指尖猛地蜷缩,却没能挣开。
烛芯爆开火星,她声音轻而柔,“我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