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曾见过如此脆弱又柔软的楚泱泱,每次见她,她不是恶语相向,就是逼迫他屈服。
最近的她,变了。
变得似乎没有这么讨人厌了。
或许,赵一一事,真的与她无关。
他可能真的冤枉她了,她才会哭得如此委屈。
他轻叹一声,手掌终是轻轻落在她颤抖的脊背。
他无奈地看着窝成一团的小兽,“先喝药,喝了才能伤愈。”
楚泱泱却将脸埋得更深,呜咽混着高热时的胡话,“我不喝,药这么苦,谁知道你是不是下了毒?”
洛兮风猛地抽走捂住她脸的锦被,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
他双指扣住她的下颚,俯下身,威胁道,“你不喝药,我现在就举剑刺穿你的心。”
闻言,楚泱泱浑身一颤,抬眸看他时,恍惚间,似真的看到一魔鬼咧着血盆大口而来。
楚泱泱眼角的泪,就这么凝固着,不肯落下。
一双浸满星空的眼眸,忽闪地望着洛兮风,宛若一只幼小无助的小乖兔。
洛兮风擒住她下颌的手卸了力道,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她白嫩的肌肤,“听话,先喝药。”
他的广袖遮住楚泱泱半裸的肩头,抬眼时眸中柔和平静的星光,竟给她一种安定的错觉。
楚泱泱冷静下来,连太阳穴突突疼的痛感都得到安抚一般。
滚烫的唇贴着他送到嘴边的碗壁,仰着头,她咕噜两下饮尽药汁,灵巧的舌头舔舔嘴唇,“这药,是甜的?”
“嗯,我加了槐花蜜。”他拭去她唇角药渍,动作是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你昏迷时一直喊苦。”
楚泱泱抬眸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唯美的画面。
烛光为他冷玉般的面容镀上柔辉,眉目如工笔描就的远山墨画,微垂的睫羽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像雪后松枝托着未化的月光,温润而优美。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洛兮风,那个被剜肉疗毒都不曾皱眉的男人,此刻正用绢帕一点点沾湿她干裂的唇。
这样美丽的少年,若是不整日喊打喊杀的,多好。
他扶着她躺下,将她滑落的被角掖好,起身时,袖摆却被她攥住,“洛大人,我……不会死吧?”
他给她盖好被子,语气平静而温和,“不会。”
闻言,楚泱泱这才安心地闭上眼,须臾后,便沉沉进入梦乡。
他立在火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望着交缠在衣袖上的皓腕。
这双手曾执鞭打过他,如今腕间却因为了给他取血解毒,布满血痂。
洛兮风凝视着少女沉睡的容颜,药碗边缘还沾着她幽淡的唇印。
他的指尖悬在她蜷缩的指尖上方,最终只是将滑落的锦被轻轻拢在她的腕间。
晨光漫过窗棂,楚泱泱一早醒来时,并未见到洛兮风的身影。
楚泱泱揉着还有些涨疼的太阳穴起榻,她对着铜镜套上外衫,系紧衣带。
镜中人眼眶还泛着高热后的潮红。
她回想起昨日在破庙的经历,便走到床榻边,从高枕下拿出一方折叠好的巾帕。
她缓缓打开,巾帕里躺着一片紫色渐变的菱形花瓣。
她举起手,阳光透过轻盈的花瓣,将它身上的紫色染得五彩斑斓。
楚泱泱想起那日皇后娘娘的春日宴,御花园的花丛中心铺着的,正是这种西域进贡的紫雾鸢尾。
那时听嬷嬷介绍,这种紫雾鸢尾颇为珍稀,在西域一年都无法存活几株。
开在御花园里的这几株,更是花费大量人力无力,这才令其在御花园中盛开。
当时楚泱泱好奇,便多看了几眼。
晨露从窗棂滴落,在菱花镜上洇开湿痕。
楚泱泱将花瓣夹进《女诫》封皮,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脊凸起的烫金纹路。
那日她在刺客靴底发现,鞋底的赭色黏土竟混着紫雾鸢尾的花瓣,她当即用巾帕将鞋底的花瓣取下包好。
为何刺客的鞋底会出现御花园才有的花瓣?
她看着书册被花瓣挤突出的纹路思忖着。
“郡主,该换药了。”
门外传来描云叩门声,楚泱泱随手将书册放入妆屉中,匆忙将抽屉合上。
这时,洛兮风也提着药箱立在珠帘外,目光轻轻掠过她慌乱的指尖。
他移开视线,缓行而进。
他将药箱放在案几上,打开药箱,取出药瓶,“郡主,该上药了。”
楚泱泱牵起笑意,“劳烦洛大人了,涂药这样的粗活就让描云做吧。”
洛兮风抬眸看着她,一双眸眼深邃幽然,似乎能将她看穿一般。
楚泱泱咽了口唾沫,小心问道,“洛大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我要脱衣服上药了。”
阎王还不快走?难道是她这逐客令还不明显?
铜炉升起袅袅青烟,洛兮风的指尖在茶盏边缘划出半圈水,抬眸看她时,满眼的探究,“郡主还未告诉在下,昨日在赵一的家中,到底发生何事?”
这丫的是来审讯的,不是来送药的。
楚泱泱撇撇嘴,将身子转向他,“昨天我到达赵一家中时,刚刚跨进大门,他就跟见鬼一样,说我要杀他,让我不要过去。”
她看着洛兮风的反应,见他冷冷听着,她继续道,“接着,我还没说话,他忽然抄起灶台上的粗瓷碗砸向自己太阳穴。”
“我刚想上去救他,就看到一旁的稻草堆里,竟有一把镰刀,我随即将镰刀踢走。”
洛兮风微微点头,他当时进门,的确看到地上躺着把没有见血的镰刀。
楚泱泱说,“赵一见我打掉镰刀,竟突然冲到桌子前,将碗中的汤药一口饮尽,一切发生太快,我根本来不及阻止。”
“这么说,赵一是自杀,与郡主毫无关联了?”洛兮风挑着眉看她,言语透着无尽的质疑。
她喉间发紧,用力点头,“事实就是如此,本来就与我无关。”
洛兮风嘴角不可察觉地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郡主还未跟在下说明白,你为何会出现在赵一的木屋中?”
她梗着喉咙,开口道,“是赵一给我的信息,说是有关景王府的事,让我过去一趟。”
“景王府的事,为何要与你丞相府的郡主说?”洛兮风总能抓住重点。
楚泱泱干脆两手一摊,耸耸肩,“这你就要问问赵一,我刚刚到,他就开始演戏,根本没有时间把原由告知我。”
她顿了顿,“或许,故意让我成为杀他人的凶手,就是他的目的?”
倏地她眼睛一亮,问道,“洛大人,你又是为何出现在木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