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惊梦魂,山回路转觅仙踪。
月华凝草露,方解旧时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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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碎木飞溅。
储藏室那扇饱经风霜的木门,终于在狂暴的撞击下彻底宣告解体。
黑暗如潮水般汹涌而入,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与刺骨的寒意。
一个扭曲模糊的黑影,裹挟着浓烈的怨气,猛地挤进了门框。
它没有具体的形状,仿佛是由无数怨念与绝望凝聚而成的实体化噩梦。
阴风呼啸,刮得人脸颊生疼。
沈青临将阮白釉护在身后,握着桃木剑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的呼吸沉重,眼神锐利如刀,紧紧锁定着那团不断蠕动的黑暗。
“退后!”
他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阮白釉心脏狂跳,几乎要跃出胸腔。
她紧紧抓着沈青临的衣角,指尖冰凉。
即使隔着沈青临的背脊,她也能感受到那黑影带来的恐怖威压,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冻结。
她下意识地看向矮桌上那张刚刚绘制完成的镇魂符。
符纸上的暗褐色笔画似乎微微亮了一下,散发出一股微弱却坚定的力量。
那股力量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堪堪挡在了矮桌之前。
汹涌而入的黑影在接触到这道屏障的瞬间,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
仿佛被灼烧了一般,它猛地向后缩了一下,翻滚得更加剧烈。
有效!
阮白釉心中一喜,但随即又沉了下去。
这符箓的力量,似乎只能阻挡一时。
那黑影只是稍稍退却,便再次积蓄力量,更加凶猛地朝着屏障撞来。
砰!
无形的屏障剧烈晃动,其上的微光明显黯淡了几分。
沈青临眉头紧锁。
“这符撑不了多久。”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凝重。
“我们必须想别的办法。”
阮白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快速扫视着四周,目光最终落回那本摊开的手记上。
手指颤抖着翻过几页,寻找着可能的线索。
手记的后面,记载着一些更为复杂的仪式和符箓,但大多都需要特殊的材料和更长的准备时间。
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一页。
上面记载着一种加固封印,延长符箓效力的辅助仪式。
仪式本身不算特别复杂,但其中需要一种关键的材料——“月见草”。
手记上描述,这种草药只生长在远离尘嚣的深山之中,汲取月华精华而生,蕴含着纯净而强大的安抚之力。
是稳定魂魄,加固封印的上佳材料。
“沈青临,你看这个。”
阮白釉指着手记上的记载,声音有些急促。
沈青临迅速扫了一眼,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月见草……”
他沉吟着,目光再次投向那不断冲击着符箓屏障的黑影。
黑影的每一次撞击,都让屏障的光芒减弱一分。
照这样下去,恐怕连半小时都撑不住。
“此地不宜久留。”
沈青临当机立断。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去找月见草。”
他望向阮白釉,眼神中带着询问。
去深山寻找一种只存在于古老手记中的草药,这无疑是一场冒险。
阮白釉没有丝毫犹豫。
她用力点了点头。
“我跟你去。”
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
这不仅仅是为了解开那个困扰她家族三代的骨瓷诅咒,更是为了活下去。
外面的东西显然已经被彻底激怒,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沈青临不再多言。
他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符箓屏障,又看了一眼那扇破碎的门。
“我们从窗户走。”
这间储藏室很小,除了门之外,还有一个狭窄的高窗,积满了灰尘。
窗户外面,是老城区错综复杂的小巷。
沈青临走到窗边,用力推了推。
窗户发出嘎吱的声响,勉强被推开一条缝隙。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远处霓虹灯的光芒,在潮湿的空气中氤氲出迷离的光晕。
“你先出去。”
沈青临侧身让开位置。
阮白釉不再迟疑,踩着一张摇晃的木凳,有些笨拙地爬上窗台。
外面的冷风吹来,让她打了个寒颤,但也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翻身跳了下去。
落地的瞬间,脚踝传来一阵轻微的扭痛,但她顾不上了。
沈青临紧随其后,动作矫健地翻出窗户,稳稳落地。
他没有忘记拿起矮桌上的镇魂符和那本手记。
就在他们离开的瞬间,密室内的符箓屏障发出一声如同玻璃碎裂般的轻响,彻底消散。
那团黑影发出一声充满怨毒的咆哮,猛地扑向了空无一人的矮桌。
两人不敢回头,沿着狭窄潮湿的小巷,快速向外跑去。
身后,那股阴冷的气息紧追不舍,仿佛附骨之蛆。
……
凌晨的雾港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沉浸在一种光怪陆离的静谧之中。
湿漉漉的街道反射着霓虹灯牌的光芒,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
一辆老旧的出租车,穿梭在空旷的街道上,朝着城外的方向驶去。
车内,气氛有些沉闷。
阮白釉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之前的惊魂一刻,仍然让她心有余悸。
沈青临坐在她旁边,闭目养神,但紧握的拳头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那本摊开的手记放在他的腿上。
“手记上说,月见草生长在‘灵云山’。”
阮白釉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灵云山在雾港市的东郊,是附近最高的山脉,据说山中常年云雾缭绕,地形复杂。”
她之前在手机上快速搜索了一下。
关于灵云山的资料不多,大多是一些驴友的探险帖子,提到山路难行,容易迷路。
沈青临缓缓睁开眼睛。
“嗯,我知道那个地方。”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以前办案的时候,去过几次山脚下的村子。”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有些好奇这两个年轻人在凌晨时分要去荒凉的灵云山做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车子一路疾驰,城市的灯火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重的黑暗。
空气也变得更加清新,带着山野的草木气息。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出租车在灵云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入口停了下来。
这里几乎没有任何灯光,只有几声零星的狗吠,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支付了车费,两人下了车。
一股山间的凉意立刻包裹了他们。
抬头望去,巨大的山脉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如同沉睡的巨兽。
山间云雾弥漫,更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压迫感。
“我们现在怎么办?”
阮白釉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黑暗。
手记上只说了月见草在灵云山,但具体在哪个位置,却没有任何提示。
这么大的山,要找到一种从未见过的草药,无异于大海捞针。
沈青临拿出手机,借着微弱的屏幕光芒,再次仔细研究着手记上关于月见草的描述。
“手记上说,月见草‘喜阴,生于峭壁,夜间花开,聚月华之精’。”
他分析道。
“这说明,它应该生长在背阴的山崖上,而且只有在晚上,特别是月光明亮的夜晚,才容易被发现。”
今晚的月色并不算明亮,大部分时间都被云层遮挡着。
“我们需要找一个熟悉山里情况的人带路。”
沈青临做出了判断。
贸然进山,不仅危险,而且找到月见草的可能性极低。
两人沿着村子的小路往里走。
这个时间,村子里的人们早已进入梦乡,四周一片寂静。
偶尔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他们看到远处似乎有一点微弱的灯光。
那是一间坐落在村子边缘的低矮瓦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与其他漆黑的房屋不同,这间瓦房的窗户里,还透出昏黄的光线。
“去那边看看。”
沈青临指了指那间亮灯的房子。
两人走近瓦房。
房门虚掩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沈青临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请问有人吗?”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
“谁啊?这么晚了……”
吱呀一声,木门被从里面拉开。
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出现在门口。
老人看起来至少有七八十岁,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稀疏,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浑浊,但当他看清沈青临和阮白釉时,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你们是……”
老人打量着这两个深夜到访的陌生年轻人。
“老人家,我们是来山里找一种草药的,想向您打听一下。”
沈青临的语气很客气。
老人眯起眼睛,将他们让进屋里。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木桌,几把椅子,墙角堆放着许多干枯的草药,散发出浓郁的混合气味。
桌上点着一盏老式的煤油灯,光线昏黄。
“找什么药啊?”
老人给他们倒了两杯热茶,茶水带着淡淡的苦涩味。
“月见草。”
阮白釉轻声说道。
听到这三个字,老人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他浑浊的眼睛再次看向阮白釉,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你们找那东西做什么?”
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
“月见草可不是一般的草药。”
沈青临解释道:“我们遇到了一些麻烦,需要用它来……辟邪。”
他没有说得太详细,但老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老人沉默了片刻,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月见草,我们本地人叫它‘望月仙’。”
老人缓缓开口。
“这东西邪性得很,也灵性得很。”
“它只在月圆之夜,子时前后,才会出现在背阴山的悬崖上,而且不是每次都能看到。”
“就算看到了,采摘也得有讲究,不能用手直接碰,得用银质的剪刀,剪下来立刻用干净的布包好,不能见日光。”
老人的话印证了手记上的一些记载,也补充了更多的细节。
“老人家,您知道哪里能找到它吗?”
阮白釉急切地问。
老人放下茶杯,叹了口气。
“背阴山就在灵云山深处,路不好走,晚上更危险。”
“而且,今晚云层厚,月光不明,能不能找到,全看运气。”
他看着两人焦急的神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你们……遇到的麻烦,很严重?”
沈青临点了点头,没有隐瞒。
“危及性命。”
老人沉默了更久,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屋子里只剩下煤油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良久,老人站起身。
“罢了,看你们也不像坏人。”
“我年轻时,也曾受过外乡人的恩惠。”
“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碰碰运气。”
阮白釉和沈青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喜和感激。
“谢谢您,老人家!”
老人摆了摆手,佝偻着身子走到墙角,拿起一个竹编的背篓,又找出两把小巧的银剪刀和一块干净的白色棉布。
“带上这个。”
他将其中一把剪刀和棉布递给沈青临。
“记住,找到‘望月仙’后,心要诚,动作要轻,剪下后立刻包好,千万不能让它沾染污秽。”
“是。”
沈青临郑重地接过。
老人披上一件厚实的旧外套,拿起靠在门边的竹杖,率先走出了房门。
“跟紧了,山路黑。”
外面的夜更深了。
山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老人提着一盏防风的马灯,走在最前面。
他的脚步看起来蹒跚,但在崎岖的山路上却异常稳健。
沈青临和阮白釉紧随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山路比想象中更难走,布满了湿滑的青苔和碎石。
周围是浓密的树林,黑暗中仿佛潜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
只有马灯那一点昏黄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着,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他们沉默地走着,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阮白釉的心一直悬着。
她不知道那个采药老人为什么要帮助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能找到那传说中的月见草。
但此刻,她只能选择相信。
走了不知道多久,地势开始变得陡峭起来。
他们似乎正在攀登一座山峰的背阴面。
空气越来越潮湿,岩壁上渗出冰凉的水珠。
老人停下了脚步,指了指前方一片陡峭的悬崖。
“就是这里了。”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有些空旷。
“‘望月仙’,就喜欢长在这种地方。”
悬崖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山风从谷底呼啸而上,带着令人不安的声响。
阮白釉抬头望去。
厚厚的云层不知何时散开了一些,露出一弯朦胧的弦月。
清冷的月光,如同轻纱般洒落在对面的崖壁上。
就在那月光照耀的岩石缝隙中,似乎有几点微弱的、如同星辰般的幽蓝色光芒,在轻轻闪烁。
那光芒很淡,若隐若现,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与神秘。
“是它!”
老人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激动。
“运气不错,今晚‘望月仙’真的出来了!”
阮白釉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就是月见草?
果然如同手记和老人所说,它在夜间散发着微光,宛如月华凝聚而成。
沈青临的目光也紧紧锁定着那几点幽蓝色的光芒。
悬崖很陡峭,那些发光的植物生长在距离他们大约十几米远的地方,中间隔着一道不算宽但深不见底的裂缝。
“我去采。”
沈青临沉声说道。
他观察了一下地形,将手记交给阮白釉。
“你和老人家在这里等我。”
“小心!”
阮白釉叮嘱道,手心不自觉地攥紧。
沈青临点点头,拿出随身携带的登山绳,找了一块坚固的岩石固定好,然后将银剪刀小心地别在腰间。
他深吸一口气,身体如同矫健的猎豹,顺着绳索,慢慢向悬崖对面荡去。
山风吹拂着他的衣角,他的身影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异常坚定。
阮白釉和老人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沈青临稳稳地落在对面的岩壁上,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些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植物。
离得近了,才能看清月见草的真正模样。
那是一种很小的植物,叶片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玉白色,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几朵小巧的、如同铃铛般的蓝色花朵,正静静地绽放着,散发出淡淡的微光。
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冷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沈青临按照老人的嘱咐,屏息凝神,心中默念着敬意,然后拿出银剪刀,轻轻地剪下了几株开着花的月见草。
他迅速用干净的白布将草药包好,妥善地放入怀中。
就在他准备返回的时候,异变突生!
一阵更加猛烈的山风毫无征兆地从谷底席卷而上!
风中,似乎夹杂着某种尖锐的、非人的嘶鸣声!
沈青临脚下的岩石忽然松动了一下!
他脸色一变,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朝着悬崖下方坠去!
“沈青临!”
阮白釉失声惊呼,心脏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