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符断语藏旧事,
月影孤楼启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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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港大学,语言学系,古文字研究室。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特有的、混合着尘埃与时光的味道。
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精神矍铄的老教授,正俯身在一张铺满了拓片、照片与手稿的长桌前。
他叫林知秋,是沈青临辗转托了多层关系才请动的古文字学泰斗。
林教授的手指,苍老却异常稳定,正轻轻拂过一张玉佩符文的高清放大照片。
旁边,威廉日记中那些扭曲的密语,如同某种神秘生物的爬行轨迹,被并列放置。
沈青临和阮白釉站在一旁,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几天,他们几乎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这里。
林教授的研究室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堆满了各种文字载体,从龟甲兽骨的仿制品到写满奇特符号的羊皮纸卷,与窗外雾港市流光溢彩的现代感格格不入。
但正是这种沉淀下来的厚重,让他们感到一丝心安。
林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那是一种长年累月沉浸在故纸堆里才能拥有的清澈与深邃。
“有意思,真有意思……”
林教授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
他拿起一支铅笔,并未落下,只是用笔尖虚点着照片上的某个符文,又移向日记密语中的对应符号。
“这个结构……是祭祀铭文的变体,但加入了某种指向性的约束符。”
“约束符?”
沈青临忍不住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阮白釉的目光也紧紧锁在林教授的笔尖上,她能从这位老学者的语气中,听出某种突破的意味。
“对,约束,或者说……‘钥匙’。”
林教授抬起头,看向两人。
“这些符文,单独看,大部分指向某种祈愿或诅咒,与古代一些小型、非主流的祭祀仪式有关。但组合起来,尤其是加入了日记里这些看似混乱的‘干扰项’后,它们形成了一种……解码机制。”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词语。
“更确切地说,这玉佩上的符文,是‘锁’。而威廉日记里的密语,提供了‘开锁’的说明书,以及……一部分‘钥匙’的碎片。”
沈青临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另一部分钥匙呢?”
林教授拿起另一张纸,上面是他根据规律推演、补充绘制出的几个缺失符号。
“在这里。根据上下文逻辑和符文学的结构规律,我补全了缺失的部分。现在,这套‘密语’,或者说‘说明书’,完整了。”
他将那张写满推演符号的纸,郑重地递给沈青临。
沈青临接过,只觉得那几张薄薄的纸,重若千斤。
阮白釉也凑近,两人一同看向那被彻底破译的文字。
那不再是杂乱无章的符号,而是一段清晰、却又令人不寒而栗的叙述。
【月满之时,血脉为引,旧宅之基,玉露承魂……】
【……阴阳交汇,星辰逆位,诵吾之名,启门见真……】
字句古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力量。
其中详细描述了如何解除玉佩的“封印”,或者说,如何激活它真正的力量。
时间:必须是月圆之夜,阴气最盛,且星辰排列至特定位置的时刻。
地点:威廉·卡文迪许曾经在雾港市居住的老宅。
方法:需要特定的仪式,以玉佩为核心,辅以某种媒介(描述模糊,疑似液体),并诵读一段冗长而拗口的咒语。
“血脉为引……”
阮白釉轻声念出这四个字,眉头紧锁。
“这指的是谁的血脉?”
沈青临的脸色也变得凝重。
“威廉?苏婉?还是……与诅咒相关的某个人?”
林教授叹了口气,收拾着桌上的资料。
“孩子,古文字只能解读记录下来的信息。至于这信息背后的真相,以及执行它的后果,就不是我能解答的了。”
他的目光扫过两人,带着一丝长者的担忧。
“这些符文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与我研究过的任何正统祭祀文字都不同。它更像是某种……交易,或者禁术。你们务必小心。”
“谢谢您,林教授。”
沈青临诚恳地道谢。
“您帮了我们大忙。”
阮白釉也点了点头,眼神复杂。
破译的喜悦,被这仪式本身的不确定性和潜在危险冲淡了不少。
离开了林教授的研究室,走在雾港大学绿树成荫的小道上,已是黄昏。
夕阳穿过层叠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他们此刻复杂的心情。
“月圆之夜……”
沈青临看了看手机上的日历。
“下一个月圆,就在一周后。”
时间紧迫得让人喘不过气。
阮白釉停下脚步,看向沈青临。
“威廉的老宅,我们知道在哪里吗?”
沈青临点头。
“之前查阅旧档案时,有记录。在雾港市的老城区,一栋荒废多年的英式别墅。据说,那里后来发生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一直空置着。”
他的语气有些沉重。
那些“不太好的事情”,恐怕也与这玉佩和诅咒脱不了干系。
“仪式描述的媒介,‘玉露承魂’,听起来很像……我们之前在骨瓷上发现的液体。”
阮白釉轻声说,她的法医本能让她对这些细节异常敏感。
“如果真是那种液体,我们去哪里找?”
沈青临皱眉。
“骨瓷已经不再渗出液体了。难道仪式还需要……新鲜的?”
这个猜测让两人都感到一阵恶寒。
“还有‘血脉为引’。”
阮白釉继续分析。
“如果指的是威廉或苏婉的血脉,他们早已不在人世。难道是指他们的后代?”
“苏婉似乎没有直系后代留下。威廉……他的家族在英国,而且关系早已疏远。难道诅咒还会牵扯到他们?”
沈青临感到头绪更加混乱。
这解咒仪式,本身就像另一个谜团。
两人沉默地走着,各怀心事。
路灯一盏盏亮起,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雾港市的夜晚,总是带着一层迷离的薄纱,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润的空气中散开,既繁华,又透着一股疏离的冷意。
“我们真的要进行这个仪式吗?”
阮白釉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
这不像她平时的果决。
沈青临停下脚步,看着她。
路灯的光勾勒出她清冷的侧脸,也照亮了她眼底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动摇。
他理解她的顾虑。
那段咒语,那诡异的仪式要求,无不暗示着巨大的风险。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沈青临反问,声音低沉却坚定。
“诅咒的源头直指这枚玉佩。现在我们知道了‘开锁’的方法,虽然这把钥匙可能通向更危险的门,但总比被困在原地,坐以待毙要好。”
他看着阮白釉的眼睛。
“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能退缩。”
阮白釉迎上他的目光,那里面有担忧,有不确定,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疑虑都压下去。
“你说得对。”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我们必须去。弄清楚这玉佩到底是什么,才能真正解开骨瓷的诅咒。”
“嗯。”
沈青临点头。
“这一周,我们分头准备。我去查威廉老宅的具体情况,以及仪式可能需要的其他物品。你……继续分析那裂痕里的样本,看看能不能有新发现,或许能解释‘血脉’或‘玉露’的问题。”
“好。”
两人再次达成共识,目标明确。
尽管前路充满了未知与危险,但共同的目标让他们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
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而是彼此的依靠。
夜色渐浓,两人走到车旁。
沈青临为阮白釉拉开车门,自己绕到驾驶座。
引擎启动,车子汇入雾港市永不停歇的车流。
车窗外,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飞速倒退。
沈青临握着方向盘,目光沉静地看着前方。
他能感觉到,阮白釉也在看着窗外,思索着什么。
那个仪式,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吸引着他们靠近,却又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月圆之夜,威廉老宅。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本身就充满了哥特式的恐怖意味。
沈青临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
他想起了那枚荷叶玉佩。
温润的玉质下,是冰冷的符文,是那道细微却触目惊心的裂痕。
它到底封印了什么?
解开封印,又会释放出什么?
是终结诅咒的答案,还是……更深的绝望?
没有人知道。
但他知道,他们必须去尝试。
为了那些被诅咒夺去生命的人,为了他们自己,也为了一个被尘封了近百年的真相。
下一个月圆之夜,将是决定一切的时刻。
汽车驶过跨海大桥,远处老城区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威廉的老宅,就在那片沉寂的黑暗之中,等待着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