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急促的马蹄声,扬起一阵黄色的尘土,一个白衣公子从城门外急匆匆奔来,手持令牌,路上无人敢阻拦。
还没来得及看清长什么样子,只惊得过路的百姓们都纷纷避让,就只剩下一道背影,远远跑了。
陈大栓刚从酒馆里出来,喝得有些醺,差点没被冲过来的马给掀翻,被费青一把给拉了回来。
“怎么回事啊,骑马不长眼?”
陈大栓大着舌头骂了句,费青定睛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眼熟。
“别喊了。”
费青拉了拉陈大栓的衣袖,眼睛一直盯着那人消失的长街尽头。
“嗯?你认得那人?”
“如果我没认错,那人应该是......晋王殿下。”
陈大栓挠了挠头,不说话了,也跟着朝长街尽头的皇宫方向看去。
“陛下怎么了?”
赶到皇城后,谢云澜匆匆跳下马,朝宫门外等候多时的韩骁奔去,着急问道。
“陛下积劳已久,御医说,可能......”
韩骁红着眼睛,低着头,说不下去了。
谢云澜心中一惊,拉着韩骁着急道:“快带我去看看!”
韩骁点点头,陛下早就等着了,可是,他还是转头朝谢云澜问了句。
“赵凛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
“他负责押解杨泰他们,大约明天就到了,我是先回来的。”
韩骁第一眼看到谢云澜,就觉得他瘦了不少,心里对赵凛有些不满。
不过此刻,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了。
启帝重病如山倒,这一幕,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当年他六七岁刚记事的时候,他父亲就是这样病卧在床上,没几天就不在了。
启帝把他带在身边十几年,虽说是舅舅,但是对于韩骁的感情而言,不亚于亲生父亲。
“父皇,儿臣来迟了......”
看到启帝病卧在榻上,当初攻打各个部州时威武豪壮的模样,还留在谢云澜的印象里,没想到这次一见,竟然衰老至此,让谢云澜心中一揪。
听到呼唤,启帝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谢云澜,脸上的皱纹都笑了起来,鬓角的白发看着都年轻了不少。
“澜儿,你来了?”
启帝雄厚苍老的声音,因为病危,带了些慈爱,让谢云澜骤一听,声音就哽咽了起来,跪在床榻前,赶忙握住了启帝的手。
“父皇,儿臣不孝,没有在您身边尽孝......”
“傻孩子,这次北境的危机,你处理得很好,父皇很高兴。”
启帝笑了,慈爱地摸了摸谢云澜的额顶。
“怎么看着瘦了不少呢?”
“儿臣不要紧,父皇,您放心,待儿臣给您诊脉,翻遍医术,也会把您给治好的。”
谢云澜哽咽着嗓子,摇了摇头,说着就要给启帝看病,被启帝给抬手止住了。
“不必了,生死有命,这句话,朕早就跟你说过了的。”
谢云澜抬袖擦了擦眼睛,没说话。
“如今,粮食危机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北境也有赵老将军守着,你这些天就留在宫里,跟父皇好好说说话吧?”
启帝慈爱地看着谢云澜,谢云澜连连点头,泣不成声。
从燕王时期起,启帝就是个爽快率性的人,只不过为了带领部下征战,必须得威严冷酷起来,这么些年,就慢慢变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高处不胜寒。
除了韩骁还可以和他说说真心话,这么些年,已经很少享受过天伦之乐了。
韩骁和谢云澜他们已经成熟了不少,很多事甚至都不需要他操心了。
这么一病下来,反而觉得肩头的重担轻松不少。
赵凛他们在路上碰到事,耽搁了几天,等到他们赶到京师的时候,满城的悲哀气氛,让他们心直往下沉。
启帝薨了。
“呜呜呜……”
等到赵凛赶到皇宫里,谢云澜哭得眼睛都红了,韩骁虽然冷冷地站在灵柩前,脸色沉得能滴水,但是眼睛也是红的。
“你怎么才到?”
一身白色孝服的谢云澜,看着憔悴极了,赵凛心疼地搂住了他,嘴里直道歉。
“对不起,我来迟了。路上碰到了几个劫匪,不过不碍事,已经被我们给处理掉了。”
“又是沈砚?”
韩骁心情糟糕透了,皱着眉,冷声问着,恨不得把这些心怀不轨的人都给杀了出气。
启帝是年纪大了,自然病逝的。
但是,他登基之后,为了国事日夜操劳,尤其是这大半年来的粮食危机,让他头发都白了一大半。
若是没有这些人,启帝也不至于走得这么仓促。
赵凛抬头看了韩骁一眼,他站在灵堂里的帷幔下,昏暗的光线,遮住了他大半个身子,眼神晦暗难明,周身都笼罩着一股寒意。
“目前还不清楚,秦信已经把那些人都押到刑部去了,不久之后会查清楚的。先别管他们了,以陛下的后事为重吧。”
赵凛保守地说着,尽量不引起韩骁的愤怒,还小心提醒了他一句,这里是陛下的灵堂。
韩骁果然没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站在棺椁前,沉默地守着灵位。
谢云澜埋在韩骁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些天他一直都守在启帝床榻边上,俩人聊了很多,让谢云澜感受到了启帝极少示人的寻常一面,也知道了他父母年少时的很多趣事。
启帝对谢氏夫妇的死一直都很惭愧,对自己因为抄家后被杀死的子女,也一直都思念着。
所以,言语之中,启帝就像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看着谢云澜,让谢云澜伤感不已,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哪怕谢氏夫妇下葬了,谢云澜都没机会去看一眼,好不容易有启帝这样的人,以长辈的爱关怀他,可是即便如此,这份慈爱也并没有安抚谢云澜多久。
随着启帝的病逝,谢云澜再一次感受到了,天地之间空荡荡的感觉。
赵凛拍了拍谢云澜的背,知道他心里难受,没多说什么,只是搂着他安慰了几句。
启帝的后事虽然重要,但是,遗诏立了谁做新皇,是众臣更加关心的事。
在启帝病逝的前一天晚上,内侍太监紧急传召了晋王和韩骁等人,进宫听诏。
具体说了什么,宫门外候着的大臣们都不知道,只是交头接耳,各种猜测。
当皇后拿着一封遗诏,从内殿出来的时候,在外面窃窃私语的大臣们,都纷纷安静了下来。
“陛下遗诏,立晋王为新帝。”
殿内一片哗然,有很多人都猜测,陛下会立晋王为储君,毕竟在陛下临终之前,晋王一直都寸步不离地在床前尽孝。
不过,也有些人心中不满,有支持韩骁的,也有别样的心思……
在内侍大太监扬着嗓子,一字一句地宣读着陛下遗诏的时候,这些人全部都低头跪拜,无人敢露出一丝不满之意。
这日,在灵堂里给启帝守灵的时候,有人便气势汹汹地闯到了灵堂里。
“三皇叔?”
谢云澜听到动静,扭头一看,齐王不顾侍卫的阻拦,带着一帮手下,赶到了灵堂里。
“哼!”
齐王根本没搭理谢云澜,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韩骁见势不好,快步上前拦住了他。
“三皇叔,您不是在邓州吗,怎么回来了?”
“你还记得我是你三皇叔?”
齐王瞥了韩骁一眼,不满地大声喊道:“陛下是我二哥,陛下的丧礼,我能不来?”
韩骁脸色沉了沉,但还是忍了,没说话。
这些兄弟藩王,都在各自封地里好好待着,无诏不入京。
启帝咽气前,还专门叮嘱皇后他们,丧礼一切从简,不要劳师动众,所以那些藩王一个都没喊。
“三皇叔既然来了,便随百官一起,给陛下守灵吧。”
谢云澜看出了齐王来者不善,但是不欲在此时扰了启帝清净,希望齐王能够识相些,只是朝内侍太监扬了扬下巴,让他给齐王备上祭祀冠冕。
“晋王殿下,本王今日倒想问你一句,我皇兄是怎么死的?你到底使了什么花招,让我皇兄甘愿把皇位传给你一个外姓人?!”
听到这话,堂下的赵凛坐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要护住谢云澜。
齐王这是摆明了要来抢皇位了!
“三皇叔!这是陛下灵堂,容不得你放肆!”
韩骁反应更快一步,挡到了谢云澜面前,朝齐王厉声呵斥。
“韩骁,你敢冲本王大呼小叫?知道这些年是谁跟着陛下东征西战的吗?”
齐王是启帝为数不多的,从燕王起就一直持兵拥护他,功勋卓着的亲兄弟,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吓退的人。
面对齐王的横眉倒竖,韩骁忍了忍,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三皇叔,既然你这么说了,就更应该明白,这是陛下的遗诏,你如此质疑,就是对陛下不忠!”
“韩骁,本王以前还挺欣赏你的,你本是最应该继承这皇位的人,竟然也像吃了迷魂汤一样,亲疏不分,维护起了一个外姓人了?”
齐王冷声嘲讽,堂下百官都低头不敢言语,但是心中都各有猜测。
这话里话外的嘲讽之意,把谢云澜从头到尾都嘲讽了个遍,甚至连启帝的遗诏,启帝的死因,都开始怀疑起来,也说出了众人都不敢提出的质疑。
韩骁脸色气得脸色涨红,若不是他心里极其敬重启帝,不想乱了灵堂肃穆,他早就冲上去,把这人暴揍一顿了!
什么迷魂汤?他竟敢在启帝灵堂前,如此无礼!
“三皇叔,你说你这些年,跟着陛下东征西战,似乎觉得自己劳苦功高,可是这堂下的,有哪个没有为陛下流血卖命过?”
谢云澜越过赵凛和韩骁他们,正面迎着齐王的目光,冷声道。
“你这般胡闹,居心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