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泽并没有将直接送回村子,他还要回山里继续打猎去。
刚到村口的时候就遇到了上山打猪草的表弟白天明和赵卫华。
这两小子最近可忙坏了,七只小野猪饭量惊人,家里的那点玉米芯子完全不够喂。
他两一大早就到林子周边挖一些植物根茎和树皮回去喂猪。
两人一路打闹着往家里回,刚好就撞上了表哥背着个女人从山里出来。
“我(一种植物),表哥连女人都能从山里打到。”白天明惊的都开始说脏话。
赵卫华又是冲着他的脑袋打了一巴掌:“还没看出来吗,那是咱们村的卞秀洁。”
“你别老打我头,我爸说经常打头会变成傻子,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不是水火不容的两家吗,怎么这卞秀洁这么害羞的把头埋在表哥背上。”
“还能是因为啥,表哥长得又高又帅,还能打猎赚钱还能做饭,连白雪姨姨昨天都说喜欢想嫁,肯定是这卞秀洁后悔了呗。”
卞秀洁听完脸更红了,她把头扭了过去,不敢看这俩小孩。
张文泽听不下去了,把他俩喊了过来:“你们俩嘀咕啥呢,赶紧过来,把你们卞姐姐送回去。”
两人走进一看,张文泽身后的木排竟然拉着两头巨大的灰狼,还有一个被劈开了一半。
“表哥,你又打了这么多猎物吗?”白天明惊讶的问到。
张文泽摇了摇头:“这不是我的猎物。”
两个小孩看了看卞秀洁,看了看两头和她体型差不多大小的狼。
卞秀洁不知道的是,从此她在村子里有了一个新称号:“女武神”,这也是未来多少年都没人肯上门提亲的又一原因。
张文泽没有好人做到底,他还要回林子里继续狩猎,此时天光正好,不多打点东西可惜了。
两头半的狼对于卞秀洁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恩赐,可对张文泽来说只是个开胃菜。
送卞秀洁回村的任务就交给了两个小孩,临走前张文泽还给两人交代,顺便给他姐姐张兰报个平安,虽然他昨晚临走前给姐姐留了纸条,但交代一声还是好些。
卞秀洁就这么被两个小孩一路拉着回到村里,路上逢人问起,两人就说这都是卞姐姐打的猎物。
村民们的神色各有不同,有的赶忙上前巴结起来,希望能分到一块两块狼肉。
有的则言语刻薄,悄悄的骂她走了狗屎运。
但这些丝毫没有破坏卞秀洁的心情,她只知道自己的债能还掉三分之一,她能减少很多压力。
当然让白天明和赵卫华两人送卞秀洁回去,还一再交代这些猎物都是卞秀洁打的,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呼吁卞家岭村的人上山。
如果连卞秀洁这样柔弱的女子都能打到这么多好东西,那么那些有手有脚有猎枪的汉子们岂不是能打到更多。
张文泽也想让他们体验一下被野猪撞飞,被群狼撕扯、被狗熊拍碎的场景,绝对比好莱坞大片还精彩。
卞秀洁就这么一路被拉到自己家门口。
卞母正在院子里翻白菜,赖床的卞树文刚醒,正懒散的坐在火炉边吃着玉米饼。
看到女儿折腾的伤痕累累,卞母骂了一声,但没有起来。
但看到女儿拉进屋的那两头大狼,她的脸上马上露出了喜色,招呼着里面的卞树文赶紧搬了进来。
卞母赶紧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卞秀洁只好说是赶山时遇上了狼来咬自己,她拿着石头一只只给砸死了,后来遇到了个游医给自己治伤,要走了半扇狼肉。
这是张文泽教她的话术,他说一来自己怕麻烦,懒得跟自己爹一样带人进山。二来怕毁了卞秀洁黄花大闺女的名声。
为此他还付出了两只小活野兔作为报酬。
卞母没有对她的话起疑心,只是骂了句她傻,缠两圈绷带的事就给人半扇狼肉。
“妈,我们找村长帮忙卖了,这两头狼肯定能卖三十多块,咱家的债能解决不少。”卞秀洁兴高采烈的说。
“秀洁啊,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你的债,是你弟弟树文的自行车,他明年开班得用车的。”卞母笑着说。
“是啊,姐,只要骑上了自行车,明年我肯定给家里带回来个媳妇。”卞树文高兴的搓着手,像个大苍蝇一样。
母子二人没人关心卞秀洁伤的怎么样,没人关心她天价的债款怎么还,关心的只有弟弟的自行车,只有传宗接代。
“可是,我怎么办,没有这两头狼,我的债什么时候才能还的清。”卞秀洁说着眼泪不争气的冒了出来。
刚才不是张文泽救她,她这会都没命了。
九死一生落得一身伤换来的两头狼,母亲却不想着替她先还了债,还要卖了给弟弟买自行车,憋在心里的委屈这一刻全都涌出来了。
她气的眼泪停不下来。
“卞秀洁,你都十九岁的姑娘了,懂点事好不好,人家的姑娘十六七岁都嫁人了,家里愣是养了你十九年,给你弟买个车你还计较起来了。”
“就是啊,卞秀洁,你现在怎么胳膊肘老往外拐,要不是你坏了咱妈的计划,那张文泽家的房子和地就都是咱们的了,我还用得着为自行车发愁,你现在还有脸说这话。”卞树文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可是,可是,哥结婚时,我攒了几年的工分、粮票都给哥了,好不容易攒了两年,你去乡里工作这一年,我的钱都给你花完了,现在我想攒点钱还债怎么了我,我这债还不是为了给你买自行车欠的。”卞秀洁大声抗争着。
“卞秀洁,你这么跟我说话是吧,你他么现在真有种了,哥结婚,哥买自行车的时候你屁都不敢放,到老子我买自行车的时候,你这一个不愿意,那一个不愿意,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特么,我特么我砸死你我。”
卞树文气的直接蹦了起来,先后把椅子和火盆里烧了半截的木头朝着姐姐砸了过去。
那结实的木凳子砸在身上一身闷响,她愣是一下没让,烧火棍打到了她手腕的伤口,钻心的疼瞬间传来。
“好了好了,都别打了,你快回屋里去,没一个让我省心的”卞母赶紧出来拦住了卞树文,倒不是心疼女儿,只是儿子再这么打下去,她出个好歹,这债落到自己头上可怎么办。
“都听我的,这卖狼的钱,先给你弟买自行车,等你弟娶了老婆,你的欠债,妈砸锅卖铁帮你还。”
卞秀洁血红着泪眼看着母亲:“什么时候成了我的欠债了,还不是你为了给卞树文买车出的馊主意,人家来要钱了,你们又不肯还。”
“啪”的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卞秀洁的脸上,打的她耳鸣不止,大脑一片空白。
“你翅膀硬了,你就这么跟你妈说话是吧,哪那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哪个女人要是不为了兄弟、儿子,像你这样自私的女人,出去是要被人戳脊梁骨……”
“卞秀洁,我今天非得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有钱不先紧着自己家人,先给别的男人,我要在爹的灵位前好好教训你个没良心的……”
卞母的指责和弟弟暴怒的咆哮她已经听不太清楚了,她就这么六神无主的被推搡着关进了她和母亲的卧房。
难怪张文泽拒绝她时那恐惧的神情,她活的可真可笑啊。
这一刻她有点想一死了之,明明自己任劳任怨,捧起了哥哥,捧起了弟弟,可自己却欠上了巨额债务,却连还钱的希望都没有。
弟弟结婚了就会要在乡里买房,然后是三转一响、电视机,这些事她在哥哥那几年经历过。
她挣的钱永远轮不到自己还债。
就在她万念俱灰的时候,怀里熟睡的小兔子动了动。
她绝望的趴在土炕上拨弄着张文泽送她的两只小兔子,又摸了摸口袋,里面塞满了张文泽送她的麦芽糖和水果硬糖。
张文泽临走前还告诉她,觉得伤口疼了就吃一颗糖,他说这话的时候笑的无比灿烂。
可是她现在心疼啊,吃糖有用吗。
她含了一颗进嘴里,原来水果糖是这个味的,真的好吃啊。
“张文泽,张文泽”
想起那个男人,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张文泽呀,你可知道我真的不愿回家,在哪里都好,哪怕我们在林子里燃起一堆篝火,永远不回来。
她攥紧了手里的糖,这一次她破天荒的没有把糖给母亲和弟弟分,而是全都藏在了自己的破衣服里。
从今天起,不仅仅是糖,她不会再把自己任何东西傻傻的分给母亲、分给弟弟。
哪怕被人戳脊梁骨,有什么好怕的,难道戳一下就会死人吗?
她打开了窗,看着村长弟弟和母亲在院里开怀大笑,看着他们把自己的猎物搬上了板车。
她的狼没了,她心里的狼活了,她的猎物再也不会被任何人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