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马小微已站在小镇边缘的荆棘丛前。
她指尖抚过被夜露打湿的藤蔓，昨夜仓库爆炸的焦味还未散尽，混着泥土腥气钻进鼻腔。
林羽的披风扫过她后背，带着他惯用的雪松香气：“要我说，那杰克就是个钻钱眼的老狐狸，未必肯说实话。”
“可他是边境线上唯一能在深渊教团和商盟之间走钢丝的人。”马小微转身，颈间的火焰之心随着动作轻晃，“昨天我查过镇里商队的交易记录——上个月有三批火晶蝶标本经他手送到至冬国，能在两国禁令下做这种生意的，消息网能差到哪去？”
林羽的剑穗在风里打了个结。
他望着少女被晨光镀亮的发梢，喉结动了动：“我跟你去，但你得答应我，他要是敢提过分条件——”
“我心里有数。”马小微打断他，率先踏进荆棘丛后的小路。
杰克的营地比想象中更破落。
几顶褪色的灰帐篷歪在老橡树下，堆着的货物用油布盖着，露出半截刻着深渊教团纹章的木箱角。
听到脚步声，帐篷里探出个鹰钩鼻男人，左眼戴着眼罩，右眼里闪着算盘珠子似的光：“哎呀呀，这不是咱们火之国的小神明么？”他扯着嗓子笑，“大早上的来我这穷地方，是要买情报还是买后悔药？”
“情报。”马小微直入主题，“关于昨夜袭击仓库的人，他们怎么绕过火焰屏障的。”
杰克绕着她转了半圈，突然伸手要碰她颈间的火焰之心。
林羽的剑“唰”地出鞘，剑尖擦着他手腕划过，在泥地上犁出半道深沟。
杰克缩回手，嘿嘿笑：“火气这么大？行，咱明人不说暗话——情报我有，但得拿赤念果换。”
“赤念果？”林羽皱眉，“那是火之国皇家药园才有的东西，三百年才结一次果。”
“对喽。”杰克摸出块黑黢黢的石头，在掌心抛接，“这是从爆炸现场捡的，深渊腐蚀过的岩髓。知道你们为啥总抓不住他们的尾巴么？他们在北边废弃矿洞设了补给点，里头有能屏蔽元素力的装置——”他突然凑近马小微，眼罩下的伤疤一跳一跳，“那装置要是运转起来，你们的火焰屏障就是摆设。”
马小微的指尖在身侧收紧。
火焰之心突然发烫，像有团活火在皮肤下跳动——这是她感知到关键信息时的直觉。
她盯着杰克掌心的岩髓，岩面上的裂痕里泛着幽蓝，和昨夜仓库焦土中的能量波动一模一样。
“成交。”她开口时，林羽猛地转头看她。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道：“赤念果我能弄到，三天内送到。但你得说清楚矿洞位置。”
杰克的独眼亮了。
他从怀里掏出张破地图，用炭笔在边角画了三个叉：“最北边那个，靠近风龙废墟的老铁矿。记住，里头有自动机关，巡逻队每刻钟换班，还有——”他压低声音，“我听商队说，他们在里头藏了个大家伙，像是能引动地脉之火的装置。”
回程的路上，林羽的脸色比阴天还沉。
他攥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赤念果是老国王留给新神的圣物，你就这么轻易许给商人？”
“总比让整个纳塔变成筛子强。”马小微踢了踢马腹，坐骑吃痛小跑起来，“而且杰克要的不是赤念果本身，是火之国的人情。他敢狮子大开口，说明情报是真的。”她侧头看他，晨光里睫毛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子，“你担心我，我知道。但如果连这点风险都不敢冒——”
“我没有！”林羽突然提高声音，惊得路边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他别过脸，耳尖泛红，“我只是...只是不想再看见你受伤。”
马小微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望着他绷紧的下颌线，忽然伸手拽了拽他的披风角：“等解决了矿洞的事，我请你吃甜辣味的烤蘑菇，行吗？”
林羽的耳尖更红了，闷声“嗯”了句。
回到小镇时，夕阳正把教堂尖顶染成金红色。
哈克在广场上急得转圈，见他们回来立刻迎上来：“镇长说要开紧急会议！她非说您不该冒险，还说要把镇民转移到南边——”
“转移？”马小微皱眉，“现在转移等于把后背露给敌人。”她加快脚步，靴跟叩在青石板上哒哒响，“去议事厅。”
议事厅的壁炉烧得正旺，艾琳缩在雕花木椅里，指尖绞着蕾丝手帕：“玛微卡大人，不是我要泼冷水。那矿洞离镇子三十里，咱们镇里护卫队就三十个人，要是中了埋伏——”
“所以才要夜袭。”马小微把地图拍在桌上，矿洞位置被她用红笔圈得醒目，“杰克说矿洞巡逻队每刻钟换班，后半夜两点是换班空当。我们从西边悬崖爬进去，避开正面岗哨——”
“太冒险了！”艾琳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上回仓库爆炸死了三个伙计，要是这回再折了护卫队...我怎么向镇民交代？”
林羽按住马小微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来：“她说得对。小微，咱们可以等王都的援军——”
“王都援军要五天才能到！”马小微抽回手，声音里带了火气，“五天足够他们把装置启动，到时候整个边境的火焰屏障都会失效，深渊魔物能直接冲进纳塔腹地！”她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停在哈克身上，“哈克，你带过边境巡逻队，觉得这计划可行吗？”
哈克搓了搓粗糙的手掌。
他是老兵，左脸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刀疤，此刻刀疤随着表情起伏：“悬崖那条路我走过，十年前矿场还开着时，工人们偷运矿石用的。现在可能长了藤蔓，但咱们护卫队里有三个攀岩好手。”他看向林羽，“队长，我知道您担心大人，但这仗要是不先手，咱们就只能被动挨打。”
林羽的手指在剑柄上敲了三下——这是他烦躁时的习惯。
他望着马小微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三年前在神樱树下初见时，她也是这样，明明连元素力都控制不好，却敢挡在暴走的岩元素造物前。
他闭了闭眼：“我带队，你必须跟在我身后。”
“成交。”马小微笑了，露出小虎牙。
夜凉如水时，七人小队沿着悬崖攀援而上。
马小微挂在绳索上，火焰之心贴着胸口，能清晰感知到下方矿洞的火元素流动——那是被深渊能量污染过的，像团黏腻的黑红色浆糊。
她轻声道：“往左三尺，那里有个绊雷，元素力波动是冰属性的。”
前面的攀岩手顿了顿，指尖在岩壁上摸索，果然触到根细如发丝的冰元素导线。
他冲后面比了个“安全”的手势，继续向上。
半个时辰后，众人蹲在矿洞通风口的灌木丛里。
矿洞入口的火把在风里摇晃，两个戴深渊纹章面罩的守卫正用至冬语闲聊。
马小微摸出火蝶，轻轻一捏，火蝶化作火星飘向守卫脚边——那是她改良的追踪标记，能让她在五百步内感知到目标位置。
“巡逻队还有七分钟换班。”她低声道，“哈克带两个人去引开入口守卫，林羽跟我走侧洞。”
计划顺利得超乎想象。
哈克的人刚扔出个燃烧瓶，守卫就骂骂咧咧追过去。
林羽用剑挑开侧洞的荆棘，两人猫腰钻进去。
洞内漆黑，马小微的火焰之心自动亮起微光，照见洞壁上刻着的深渊咒文。
越往里走，火元素的浑浊感越强。
马小微的太阳穴突突跳，那是深渊能量侵蚀精神的征兆。
她咬了咬舌尖，血腥味让神智清明些，拽了拽林羽的衣角：“前面二十步有个地刺陷阱，触发机关在左边第三块砖。”
林羽的剑精准挑开砖块，露出下面的拉环。
两人刚绕过陷阱，就听见前方传来金属摩擦声——是自动机关的齿轮转动声。
“在那！”林羽突然拔剑前指。
转过弯道，巨大的金属装置出现在眼前。
足有两人高的圆柱型机器嵌在岩壁里，表面布满紫黑的深渊符文，顶端的水晶正吞吐着幽蓝光芒。
马小微的火焰之心烫得几乎要烧穿衣领，这是她离深渊核心最近的一次。
“就是它！”她冲向机器，从腰间摸出炸药包。
林羽则迅速检查四周，确认没有守卫后，反手锁上身后的石门。
就在马小微将炸药按在机器缝隙里时，矿洞深处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红光在洞壁上闪烁，远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林羽脸色骤变：“他们发现了！快走——”
“等等！”马小微扯开炸药引信，“这装置需要同时引爆三个节点。”她指尖快速点在机器的三个凹槽上，“林羽，左边那个！”
两人几乎是同时按上凹槽。
炸药的青烟腾起时，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林羽一把将马小微护在身后，剑刃在红光里泛着冷光。
“轰——”
炸药引爆的瞬间，一道黑影从机器后闪了出来。
那人戴着乌鸦面具，只露出下巴和紧抿的薄唇。
他望着爆炸的火光，低笑一声：“果然是你。”声音沙哑，像生锈的齿轮，“不过没关系...等地脉之火被彻底污染，你连当灰烬的资格都没有。”
马小微瞳孔骤缩。
这声音...她在暗影的记忆碎片里听过！
是操控炎魔的幕后黑手！
“站住！”林羽挥剑斩向黑影，却只劈中一团黑雾。
等黑雾散去，机器已被爆炸掀得七零八落，而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小微，快走！”哈克的声音从通风口传来，“增援队还有半刻钟到！”
马小微最后看了眼还在冒烟的机器残骸，转身跟着林羽狂奔。
背后的爆炸声震得洞顶落石，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另一个声音——
“你会为今天的选择付出代价。”
这句话像根冰刺扎进她后颈。
等众人钻出通风口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林羽的披风被划了道口子，马小微的手背擦破了皮，却都顾不上疼。
她望着远处逐渐被晨雾笼罩的矿洞，火焰之心的温度迟迟没有消退。
这一次，她看清了。
那不是警告。
是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