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盒“咚”地落地。长孙瑾望着她,突然红了眼眶:“阿月,都长这么大了。”
暴雨拍打窗棂,掩盖了室内压抑的抽泣声。而在远处的皇宫里,一包药正悄悄送入凤鸾宫。
与此同时,烛火摇曳,将书房内两人的影子投在青砖墙上,扭曲如鬼魅。楚衡修长的手指缓缓展开那卷泛黄的密档。
“永和三年七月初九,”他低声念出这行字,指尖在“长孙氏”三字上反复摩挲,墨迹竟被蹭出淡淡的晕痕,“薛后亲赐鸩酒,长孙氏饮后血崩,昏迷三日。”
白翎举着缠枝烛台凑近,烛泪滴在案几上凝成诡异的形状:“主子您看——“他指着“血崩”二字,“这笔锋走势与前后文不同,墨色也更新。”
楚衡眯起眼。在烛光斜照下,那两个字确实泛着诡异的青黑,与周围泛黄的旧墨形成鲜明对比。更可疑的是,字迹边缘还残留着被刀刮过的痕迹——有人曾试图修改原始记录。
“有趣。”楚衡突然用指甲挑起一点墨屑,在指尖捻开,“朱砂混着金粉,这是御用批红的配方。”他冷笑一声,“永和帝连伪造档案都要用御墨,倒是对她念念不忘。”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密档末尾那个模糊的指印。楚衡瞳孔骤缩——指印旁竟有个极小的月牙形印记,与萧云琅肘间的胎记一模一样!
“查。”他猛地合上密档,惊起一缕尘埃,“当年经手此事的人,一个都别放过。”
白翎领命而去时,楚衡正用银刀小心剥离密档的装订线。在夹层里,他发现了半片干枯的花瓣——十九年过去,这朵长孙霜最爱的绿萼梅,仍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雨声渐密,楚衡对着烛火举起那片花瓣。薄如蝉翼的花脉间,隐约可见用绣花针刺出的几个小字:
「琬宁绝笔,此子当活」
字迹娟秀,却透着决绝。楚衡忽然明白,萧云琅能活下来,根本不是侥幸——而是一个母亲以命相搏的结果。
而此时萧宾月正为长孙瑾换药。少年清瘦的背上布满陈年伤痕,最新的一道剑伤横贯肩胛,皮肉翻卷得骇人。
“忍着点。”她蘸了金疮药轻轻涂抹,“这药会有些疼。”
长孙瑾却笑了:“比起当年萧远道那箭,这算什么?”他忽然转身,露出心口狰狞的旧伤,“知道吗?这箭头上淬了毒,是永和帝亲手交给他的。”
萧宾月手一抖,药粉洒落。她早该猜到,能让萧远道亲自出手的,必是帝王授意。
“为什么改名萧云琅?”她突然问。
窗外一阵风过,吹得烛火摇曳。萧云琅的侧脸在明暗中格外清晰——那高挺的鼻梁与微凹的眼窝,竟与年轻时的永和帝有七分相似!
“长孙家败落后,我被卖到戏班子。”他轻抚腰间玉佩,“班主说'云琅'这名字贵气,适合当台柱子。”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没想到后来真靠着这张脸,被萧远道认了出来。”
萧宾月瞳孔骤缩。她突然明白为何萧远道这些年对“私生子”讳莫如深——他根本是在替皇帝藏匿龙种!
“妹妹。”萧云琅突然握住她冰凉的手,“你可知母亲遭遇了什么?”
他凑近萧宾月耳边,吐出的每个字都如刀刻斧凿:“她曾说‘永和帝强占我七个月,这孩子是萧远道联合薛怀珍亲手灌药打下的……’”
“轰隆——”
惊雷炸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萧宾月胃里翻涌起一股腥甜,原来母亲遭遇的屈辱远比想象中更甚!
三更时分,楚衡带着一身寒气推门而入。萧宾月正对着铜镜发呆,镜中映出他阴沉的脸色。
“查到了?”
“接生嬷嬷还活着。”楚衡扔下一块染血的帕子,“在乱葬岗找到时,只剩一口气。”
帕子上歪歪扭扭绣着个“霜”字,是长孙霜的闺名。萧宾月颤抖着展开,里面包着半块碎裂的玉佩——与萧云琅腰间那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一轮满月!
“嬷嬷说,孩子生下来就被永和帝抱走了。”楚衡从背后拥住她,“但三个月后,皇帝突然暴怒,命萧远道处理掉……”
萧宾月猛地转身:“所以萧远道故意留他一命?”
“不。”楚衡冷笑,“是长孙家的旧部买通刽子手,用死囚的孩子掉了包。”他抚过萧宾月苍白的唇,“你哥哥能活下来,纯属侥幸。”
雨又下了起来,敲打得屋檐叮咚作响。萧宾月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突然想起明日凤鸾宫那包“安胎药”。
“楚衡。”她声音轻得像叹息,“若萧云琅真是龙种……”
“那就有趣了。”楚衡吻在她发顶,“一个流着皇室血脉的长孙家遗孤,足以让永和帝夜不能寐。”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萧宾月摸出袖中另一包药粉——这才是真正致命的毒药,原本准备给萧玉瑶的。
“改主意了?”楚衡挑眉。
“当然。”萧宾月将药粉投入火盆,火光骤亮映亮她含笑的眼,“这么好的棋子,死了多可惜?”
远处传来四更的梆子声。天快亮了,而这场戏,终于要唱到最精彩处。
火盆中的毒药发出“嗤嗤”声响,腾起的青烟扭曲成狰狞的形状。楚衡忽然伸手握住萧宾月的手腕,将她拽入怀中。
“你可知留着他的风险?”他声音低沉,指尖摩挲着她腕间跳动的脉搏,“若他真是龙种……”
萧宾月仰头轻笑,唇瓣几乎贴上他的喉结:“那才有趣。我要让永和帝亲眼看着——”她指尖划过楚衡心口箭伤,“他最不想看到的儿子,如何成为捅向他的刀。”
楚衡凝视着她眼底的狠绝,忽然想起前世萧宾月饮下毒酒时,也是这般决绝又艳丽的神情。
“疯子。”他低头咬住她耳垂,却带着几分纵容。
窗外骤雨初歇,一缕晨光穿透云层。萧云琅站在廊下,手中把玩着那半块玉佩。阳光照在他与帝王相似的眉眼上,映出一丝诡异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