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摄政王府时,玲珑说完,沈初梨倒没想太多。
毕竟,以霍渊的身份地位,谁想见他再正常不过。
只见窗外下起细雨,她拿了把伞,策马去接霍渊了。
来到渡口时,天空忽然划过一道闪电。
夜空乍亮,像是生生撕裂一张巨口,看上去触目惊心。
雨,霎时大起来。
沈初梨看到谢长晏和魏绍倚在船头。
瞥见她的一瞬,脸上闪过慌乱......
船檐下的灯笼不停乱晃,沈初梨觉得自己心有些乱,凭直觉径直朝某间船舱走去。
然后推开门——
就在这瞬间,她目光凝住了。
她看到霍渊站在窗边,地上跪坐着一个抽噎的女人。
女人背对她,看不清脸,霍渊静静站在那里,面上表情在看到她的瞬间,有片刻惊愕,很快恢复平静。
这时,谢长晏赶过来了。
“对不住哈各位,这是我这儿新招的戏子,不懂规矩,不小心进错厢房了!”
说完,他拽起沉璧,低声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出去!”
沉璧复杂看了谢长晏一眼,见他眼睛都快眨抽筋了,最终没说什么,低着头往厢房外走。
临出去前,她余光瞥见霍渊反手将沈初梨揽入怀中。
“乖乖冒着雨来接本王,一会儿夫君亲自下厨,想吃什么?”
听到这声‘乖乖’,她又一次僵在原地,难以形容的窒息。
-
沉璧不是西域人。
她是亡国公主。
一个名为‘大乾’的朝代。
两岁时,大乾灭国,父皇母后惨死,晋军四处围剿前朝余孽,她和哥哥东躲西藏。
兄妹二人藏在深山老林,哥哥四处招兵买马,妄图灭晋复乾。
那时她还很小,不懂这些,只知道一向疼爱自己的父皇母后一夜之间全都不在了。
以后,再也没人唤她‘瑶瑶’。
沉瑶,是她做公主时的名字。
哥哥说,“瑶瑶乖,哥哥在干大事,等成功了,我们瑶瑶还是小公主,还住在金子堆成的宫殿里。”
从此,兄妹二人相依为命。
后来,哥哥死了。
当年昭妃被匈奴人杀害,霍渊复仇的那场战役,十万轻骑,是哥哥的。
活下来的,只有霍渊一人。
她不知道,哥哥和霍渊之间达成了什么交易。
只知道,当年那场大战,带走了她唯一的亲人。
咽气前,哥哥将自己托付给霍渊,代替他好好护着她。
霍渊答应了。
他说,“瑶瑶,从此你唤作沉璧,是西域的圣女,以后本王就是你的哥哥,本王会像哥哥一样护着你。”
哥哥......
去他的哥哥!
她沉璧,只想和霍渊成婚、生孩子......
旁人不知道,但沉璧明白,她在西域成了受人敬仰的圣女,背后为她打点一切的,是霍渊。
他不喜欢她,为什么为她做那么多?
难道只是因为一句承诺?
她不信!
所以,在西域这些年来,因为思念霍渊,偷偷回京城看过他好几次。
有一次,就不慎掉到悬崖,被蛇咬了。
这次,太久太久没见他,她想的发疯,借着和亲的名义,回到了曾经大乾的国土。
她以为,霍渊看到她千里迢迢为他而来,会激动、会带她私奔。
可他竟连面都不肯见她!
她不甘心,找到魏绍,魏绍却告诉她。
“王爷忙,抽不出空见您。”
还特别婉转提点她,“王妃有了身孕,王爷和王妃十分恩爱。王爷对您忽然回京,很不高兴,属下觉得您还是不要打扰王爷比较好。”
听到这话时,沉璧觉得很可笑...
呵!霍渊为了和她赌气,竟编出这么离谱的谎话。
成婚?怀孕?他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和女人成婚生孩子!
走投无路下,她只能找谢长晏帮忙。
四年未见,霍渊第一句话就是,本王已婚已育。
加上现在她听见的这句‘乖乖’,她天塌了,彻底塌了!
哪怕再不愿相信,霍渊亲口说的话,她也不得不信了。
沉璧僵在原地,看向远处黑压压的夜空,一点点攥紧掌心。
谢长晏见不对劲,赶紧将她拉到外面。
-
沉璧倚在船头愣神时,外面正下着小雨。
谢长晏走到她身后,在她头顶罩了一柄竹伞。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以后这种要命的事儿别找我,我刚才看到阿渊媳妇差点没吓死!”
沉璧看向他,“你很怕?”
他沉默了一下说,“这件事,我做的不地道,挺对不住那丫头的。”
沉璧找到谢长晏时,他也正发愁。
他平时挺豁达一个人,这段时间,跟个酒鬼一样,把自己关起来,喝个烂醉如泥。
他仔细想了下,问题出在哪里?
陆今野!
自打那日在医馆被温胭关在门外,又被陆今野这讨厌鬼嘲讽过后,他整个人就不对劲了。
那日,他带着眉妩来找温胭,是想帮她,也帮自己彻底放下的。
后来呢?这死孩子口出狂言,当着他这个正宫的面儿挖墙脚,说要当他娃的后爹?
虽然他不喜欢温胭,但陆今野这么说,就是在挑衅他男人的尊严,他是绝对不能允许的,所以他改口来看她。
结果温胭是一点面儿也没给他留,直接把他和陆今野关外头了。
嘶...这就很尴尬了!
他本来想装淡定直接走人的,没想到陆今野那死小鬼直接拦住了他。
开口就是王炸:“谢叔叔,你离开温姐姐吧,你配不上她的!”
谢长晏:“?”
陆今野:“你们的事,我都知道的。像你这样不负责任的渣男,跟我爹一个德行,我天天接送温姐姐,连你半根毛都没见着,今日你来一趟,还带个女人,你怎么像臭狗屎一样恶心呢?”
谢长晏攥着扇柄的手发抖,“你——”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
陆今野翻身上马,露出小牙自信又桀骜。
“我叫陆今野,我喜欢温姐姐,我要追求她!我不介意你俩那段儿,我要向你发起挑战,不过我劝你直接放弃,因为我今年十七岁,比你小十岁,熬都能把你熬死!”
说完,头也不回走了,留谢长晏一人在风里凌乱。
比他小十岁?
嘲讽他年纪大呗!
谢长晏含着金汤勺出身,周围人都捧着他,第一次有人敢如此嚣张,当时他就想狠狠揍那小子一顿。
奈何,他可是京城最最最风度翩翩的公子哥。
断然不会在街上,为难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辈。
只是这口气憋得他七窍冒烟,上马车时,马夫就只看了他一眼,就挨了一屁股蹲儿。
“看什么看!你也笑话本世子年纪大了是吧?!”
马夫:“老奴不...啊!”
又挨了一脚。
-
这口气,一直憋到晚上,谢长晏躺在榻上根本睡不着。
他拿着狼毫笔,坐在案几前,对宣纸一顿挥舞。
回过神才发现画中的女子,怎么看怎么像温胭,更烦了!
翌日一早,谢长晏犹豫着,带了补品去找温胭,温胭没见。
他终于体会,霍渊的那句‘抓心挠肝’。
现在都不止抓心挠肝了,简直像野火撩屁股,疼还不敢拿手抠。
谢长晏心里窝着火,就瞎找茬,见小厮进门先迈左脚,发了好一通火。
发完火,扭头就去找庶妹,说他有个朋友,媳妇被弟弟抢了,问怎么驻颜变年轻,出来时手上拿着两盒珍珠粉。
关上门,拿起铜镜对着自己的脸一顿涂抹,然后又看了半天,出门找霍渊诉苦了。
没想到,霍渊直接赶他,“本王现在当爹了,和你不是一个阶层的,你媳妇都快跟弟弟跑了,太晦气了,没事别来找本王。”
就连霍渊肩上的绿豆,也扑棱着翅膀笑喳喳,“晦气!晦气!”
好好好,谁都嘲笑他。
谢长晏气鼓鼓扔下一句,“你就显摆吧,早晚轮到你哭!”
结果出门,就遇到了沉璧。
他真觉得,他这嘴儿是开过光的。
霍渊这回真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