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时栖在角落里抬头,余光里,徐明正歪着嘴笑,故意提高音量——
“我舅舅在警局工作,也就知道了一些事情,你们别看那胖子表面上老实,实际上可是个坏种。”
身旁的哥们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催促他别再卖关子了。
“他不是一直穿名牌吗,家里挺有钱,但谁家富哥儿是他那副样子的啊?
他爹是暴发户,开的一个厂子,结果厂子里有工人讨薪没讨到,跳楼了,他爹也被抓喽~”
徐明的话中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他身旁关系好的几人跟着笑了起来,有人阴阳怪气的接话:
“暴发户嘛,钱来得不干不净,活该。”
“也对,他那副样子哪里像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啊?”
“拖欠工人的薪资,就是该死。”
围观的人中也有人皱起眉头,小声嘀咕道——
“别这么说吧,他平常也没有做过分的事,而且也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不要妄下定论。”
听到反驳,徐明来了劲。
“他爹是国家的蛀虫,社会的败类,我凭什么不能说啊?他这些年花的可是工人们的血汗钱。”
徐明掰着手指,看向那几个和他唱反调的人,仿佛他们也是不可饶恕的人。
“你们知道他那一身名牌值多少钱吗,他踩的可是农民工的脊梁骨!”
“好好的同学聚会就不要说这些了吧,而且他的饭卡你们不也经常用吗。”
班长推了推眼镜,打算结束这一个话题,谁料徐明像炸了毛的猫一般跳起来。
“用他的饭卡…!!那,那能是一回事吗,我们现在说的是他爹被抓了,你别带跑话题,要我说,他那种人也应该被抓——”
话音未落,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包厢里的哄笑吵闹戛然而止,所有人齐刷刷看向门口。
胖子站在那里,头发微卷,他似乎是跑过来的,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歪歪扭扭黏在上面。
他似乎比之前更胖了些,黑框眼镜后的眼睛低垂着,手指不安地绞着t恤下摆。
如今正是盛夏,外面燥热,包间里的冷气扑面而来时,他打了个哆嗦,像是突然被丢进冰窟里的动物。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慌乱地游移,似乎在找什么人。
那一瞬间,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徐明一把抓住。
“温大少爷来了啊,我们刚刚还在讨论你怎么没来呢。”
他一把搂住阿温的肩膀,给屋子的人递了一个眼神,其余人也就默契的没再提那件事,但包厢内的气氛变得极其古怪。
阿温低着头,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徐明一把将他拽进来时,阿温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他的运动鞋鞋带散了,可根本没机会弯腰去系。
“这么拘谨干什么,都是同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要欺负你呢。”
“不是…我…”
阿温看起来有些急,眼神瞥向搂着自己肩膀的手,这个亲昵的动作似乎让他很难受。
“同学一场,这次聚餐你要A的钱,我替你出了,毕竟以后吃不吃得起饭还另说呢,你说对不对?”
徐明用力把他按在椅子上,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阿温的耳尖瞬间红得滴血。
他低着头,脖颈后堆积的软肉随着呼吸轻微颤动,t恤领口因为拉扯歪斜到一边,露出半截泛红的肩膀。
那里还留着几道明显的指甲掐痕,像是被人硬拽着拖过来时留下的。
这顿聚餐就以这么诡异的气氛开始了,甚至并不像聚餐,而是一场对阿温的凌迟。
他身上的软肉被一寸寸割下,却逃不走,只能坐视。
期间,阿温的手指一直在发抖,几次想要起身,却被徐明“不经意”搭在肩上的手死死压住。
徐明是学校里的篮球场常客,人也长得人高马大,阿温只能低着头,有些无措地拿着筷子。
不知是屋子里的冷气开得太足,还是阿温极度不习惯别人碰着自己,靳时栖感觉他的呼吸格外急促。
期间,一些同学也想挑起前三年的趣事当做话题,但大部分的人目光全都聚在徐明阿温身上,每个话题都支撑不到几轮就不了了之。
“我、我真的...”
阿温的声音细如蚊呐,嘴唇干裂起皮,白皙的皮肤使得脖颈处的泛红都极其明显。
“我得回去...”
饭吃到一半,他终于开口。
“急什么?你爸进去之前没给你留足够的钱吗?”
徐明的话中带着嘲弄与戏谑。
阿温的身体陡然僵住,不可置信看向徐明。
“不是——”
“什么不是?你以为大家不知道吗。”
徐明歪着头,语气灿烂的像在聊今天的天气。
“你爸到底私吞了多少工人的血汗钱啊?难怪你以前总请客,合着花的不是自己的钱就不心疼呗?”
“我…我爸没有!”
阿温结结巴巴地反驳,却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不小心碰倒了水杯。
他手忙脚乱地去扶,结果袖子又带翻了酱油碟,深褐色的液体瞬间在雪白的桌布上蔓延开来。
“装什么可怜?”
徐明突然敛了笑意。
“你爸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你这些年穿名牌、吃大餐的时候,想过那些被你爸害得跳楼的人吗?”
包间里鸦雀无声,有人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小声道:
“别说了吧。”
“凭什么不说?”
徐明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他爹是国家的蛀虫!他这些年花的每一分钱都沾着人血!现在装什么无辜?”
阿温的肩膀开始发抖,他低着头,仿佛是要把自己藏在阴影里。
他像个误入狼群的动物,被围困在门口,进退不得。
“啪嗒——”
剑拔弩张之时,靳时栖手中的筷子轻轻搁在瓷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被他吸引过去。
他懒洋洋地撑着下巴,唇角微扬,像只假寐的兽忽然睁开眼。
抬眼望过来时,黑眸清澈见底,却又像隔着一层薄冰,所有的情绪都恰到好处地封存在那层透明之下。
“徐明同学原来这么喜欢关心别人家的事啊?”
徐明表情一僵,旋即冷笑:
“关你什么事。”
他与靳时栖原本是同届,但最后休学半年又跑去复读。
“既然你说起无辜,那我也有一件关于徐明同学的趣事想说呢。
听说你去年休学,是因为把隔壁班女生的肚子搞大了?”
徐明的脸色瞬间铁青。
“哦对了,后来那女生转学了是吧?”
靳时栖歪了歪头,故作思索。
“我记得她家长来学校闹的时候,你爸好像当场扇了你几巴掌?”
“你他妈——”
看着徐明暴怒到整张脸都变得通红,靳时栖恍若未闻,继续道:
“不知道你上个学期偷拍女厕所的事有没有记档案,你考上的那所大学,介不介意收一个性骚扰惯犯呢?”
“你他妈的闭嘴!我让你闭嘴你没听到吗!”
徐明额角青筋暴起,等他反应过来,看着其余人投向他的眼神,才意识到他这副模样反而是坐实了方才一番言论。
他突然狰狞地笑了笑,猛地用手指指向靳时栖。
“你现在出头当什么英雄?啊?你装什么装啊,你不就是那个在校长室被自己亲妈扇耳光的跳楼废物吗?!”
包厢里瞬间死寂。
靳时栖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更愉悦了些。
他缓缓站起身,明明比徐明瘦削,气势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是啊,我从五楼摔下去都没死,真是福大命大,多谢关心,但我觉得比起这些事,徐明同学更应该注重一下别的东西。”
他抬眸,嗓音轻缓,一字一句。
“毕竟窝囊总好过人,品,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