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急行，两人回到大相国寺。
其余众人早已歇下，寺中一片安谧，唯有巡逻的禁卫们在夜色下无声行过。
萧晏川抱着人翻入窗内，这才舍得将人放下。
林婵捂着心口片刻才缓过神来，她蹙眉嗔怨：“陛下都不提前知会一声……”
提前知会了，她就抱不紧了。
萧晏川默想着，没有说出来。
林婵觑着他神色，忽然叹声遗憾道：“奴婢原本给陛下做好了腰带呢，要不是陛下突然带奴婢走，奴婢肯定就带上了……”
果然，她瞧着萧晏川的下颌线条绷了一下，意味不明道：“腰带？”
林婵煞有介事点头，可惜她水眸中藏不住的笑意出卖了她使坏的心思：
“是啊，奴婢今日刚做好的呢……现在，应该还放在奴婢枕边……”
萧晏川将她神色尽数收入眼底，不由眯了眯眼，上前作势又要来抱她，大有要带着她再回宫中去取腰带的模样。
林婵连忙后退，一边拧腰躲过他的手，一边忍不住扑哧笑道：“哎哟，陛下，奴婢错了……错了，奴婢就带在身上呢，陛下饶过奴婢吧。”
可让她顺利躲过，又何尝不是萧晏川纵容的一回。
待林婵还想后退时，却被不容分说地揽住腰身，带入他怀中。
萧晏川用指背轻蹭着她未施粉黛的柔嫩面庞，幽声道：“佛门净地，莫闹。”
林婵被迫仰着头，却也不甘示弱：“明明是陛下偷跑出去将奴婢带过来的，闹的人，明明就是陛下。”
普天之下，恐怕只有她敢这么同他说话。
萧晏川哼笑，半是爱怜半是无可奈何地，捏着她脸肉，低斥：“牙尖嘴利。”
“你给孤做的腰带，怎么会带在身上？”
林婵眼珠一转，自然不愿说是想让腰带多沾点自己身上的香。
“这有什么……陛下到底想不想要吗？不想要的话，奴婢就不送了……”
萧晏川轻眯狭眸，幽暗跃动：“不送给孤，你还想给谁？”
林婵眼睫一颤，原本她随口说的玩笑罢了，可这架势，怎么觉得他还当真了呢？
于是她哀怨地叹口气：“唉……陛下要是不想要的话，奴婢也只好用剪子绞了，由它去吧……”
话还没说完，她就感到箍在腰间的手臂紧了一下。
萧晏川沉着脸，俊美容颜一片冰冷，令人明显感觉到他的不悦。
林婵觉得他实在太好骗，尽管很想再玩笑一番，她又担心真的把人惹生气了，于是见好就收：
“奴婢说笑的，既然是做给陛下的，就算陛下不喜欢，奴婢也会一直留着，放在身边……直到陛下喜欢的那天。”
她弯眸一笑，勾起的眼尾如月牙，仿佛也在萧晏川心间轻轻挑过。
心知她讲话一贯动听如此，至于是否全然真心，萧晏川不欲细究。
她如今全心全意地依赖讨好，何尝不是一种真心？
萧晏川眸色微暗，低声：“拿出来吧，给孤瞧瞧。”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
林婵为难地扭了扭身子，眨着眼睛无辜看他：“陛下不松开奴婢，奴婢怎么拿？”
萧晏川垂首轻笑，宛若春风化雪，却是醉人春风：“在哪儿？孤自己找。”
--
萧晏川最终还是没有自己动手。
并非林婵不愿意，相反，她其实还觉得挺有趣的。
只不过等她小声告知过，隐含期待地等萧晏川动手时，他的脸却好像可疑地红了。
随后他蓦地将自己推开，背过身去。
林婵心下轻啧，一边还状似惊讶地问他：
“陛下怎么不找了？”
萧晏川像是恼火：“住口。”
他以为是放在了腰间，没想到竟是…竟是……
林婵一瘪嘴，也不再逗他了，兀自取出藏起的腰带。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萧晏川尽管已经转过身，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想象起来。
他将唇抿成一条直线，温柔夜色，遮掩住了他发红的耳根。
“陛下转过来吧，奴婢看看合不合身。”
轻柔女声似水淌过，萧晏川顿一下，确认她语气中没有玩笑之意，这才徐徐转过身来。
他抬起双臂，林婵已凑上前，发间带着缕缕香气。
和从前无数次为他穿衣一般，她双臂环过腰身，像是一个拥抱。
萧晏川低眸，看她微微俯身着。许是匆忙，林婵的襟前还有些凌乱，从他的角度，恰好可窥见一小片赤色与雪白。
萧晏川的眸子像是被火星子烫着，长睫一颤间，立时别过目光。
可尽管不看了，他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林婵方才小声说的话，一时之间，隔着劲装衣料，萧晏川似乎也清晰感受到了腰带微暖的温度。
这微温却莫名灼灼，向上烧去，令心口鼓鼓。
还有林婵故意放慢动作，有意无意地用指尖碰他腰腹……萧晏川额角微跳，警告似的沉声：
“小婵。”
林婵当即麻利地将余下步骤结束，她退后半步，笑盈盈：“好了，陛下看看，喜欢吗？”
萧晏川微微一僵，这才慢吞吞低头去看。
林婵为他做的腰带，是最寻常不过的式样。不过这种寻常对于九五至尊来说，反而显得特殊。
她绣了青竹松柏，以一点玉石翡翠点缀。萧晏川粗粗一瞧，就看出那些东西成色并不好，勉强能算次品。
但林婵的确手艺精妙，倒不是绣工有多好，而是构思奇巧，硬是弥补了用品上的拙劣。
看得出来，她花了不少心思。
萧晏川低眸瞧了半晌，这才抬手轻轻抚过。
指腹下，细密针脚缓缓蹭过……他有许多腰带，他自己从未留意理会，唯独这一条，是他想要仔细记住的。
这上头，果然还残余一点她的温度，萧晏川轻抚过玉石，无端觉得柔软几分，令他不自觉想到方才窥见的……
他倏忽收手，迎着林婵的目光，佯作镇定：“孤很喜欢。”
林婵放松一笑，偏了偏头，将他左瞧右瞧：“陛下现在这身倒不太搭，若穿月白、竹青色，就很好看了。”
“陛下，这可是奴婢第一次给人做腰带呢，陛下千万要好好收着。”
萧晏川撩睫：“第一次？”
眼前的小女郎认真点了点头。
他静望她片刻，扬唇：“很好。”
第一次给他，也只能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