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尘话音未落,众人脸上的震惊便再也藏不住 ——丰阳邪祟和粮食危机已是棘手难题,上津的飞天夜叉更是大患。
裴玄素最先回过神,转头看向冯泰,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我等在丰阳已耽搁两日,如今上津事发,需尽快动身前往查看,迟则生变。”
冯泰重重点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令牌:“事不宜迟,即刻准备。”
玄阳子捋了捋胡须,眼中满是凝重,“上津若真出了岔子,波及的可就不止一城百姓了。”
黄文定上前一步,沉声道:“几位先行出发,黄某留在丰阳处理后续 —— 粮仓查勘、粮价平抑,还有陈润之等人的处置,都需有人盯着。待这边诸事办妥,黄某立刻动身去上津与你们汇合。”
他话锋一转,看向玄阳子,语气恳切:“道长道法高深,玄素这孩子虽心思活络,却仍有些顽劣毛躁,此去路途凶险,还劳烦道长多费心照看。”
玄阳子闻言笑了笑,看向裴玄素的目光带着赞许:“黄大人多虑了。玄素心思聪颖,观物入微,遇事也有主见,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师父过誉了。” 裴玄素拱手行礼,语气谦逊,“弟子定当谨听道长教诲,不敢懈怠。”
黄文定又叮嘱了裴玄素:“莫要浮躁”“凡事多与道长、冯灵使商议。”
净尘法师神色凝重地对玄阳子三人道:“方才接到传讯,上津周边乡镇不仅有飞天夜叉作祟,更出现了周身暗红、凶性滔天的赤骸妖。此妖肉身坚硬如铁,且喜食生人精气,几位前去务必当心。”
冯泰听闻 “赤骸妖” 三字,瞳孔骤然一缩 —— 他曾在御常寺卷宗中见过记载,此妖乃怨气凝聚而成,比飞天夜叉凶险数倍。可转念间,丰阳百姓染邪病倒、饿殍遍野的惨状涌上心头,那因粮价暴涨而绝望的哭嚎犹在耳畔。一股炽热的执念瞬间压过惊惧,他挺了挺脊梁,原本就挺拔的身躯更显巍峨,腰间镇灵使令牌在日光下泛出冷光,语气沉毅如铁:“身为御常寺镇灵使,守境护民本是天职。纵使赤骸妖再凶戾,也绝不能让它祸乱上津!”
玄阳子上前半步,与净尘法师相对而立,目光温和却带着探究:“久闻法师师尊素来对道家之说多有质疑,观法师行事,却似无门户之见,贫道心中颇为好奇,不知法师如何看待此事?”
净尘法师垂眸而立,声线平和却掷地有声:“家师所言,弟子虽不敢妄加质疑,然贫僧心中自有体悟。修行之道,本无高下之分,佛也好,道也罢,纵使身份殊途,所求者皆是导天下人向善,摒除人间邪祟怨念,护佑苍生安宁。何必执着于门户之别、身份之异?”
玄阳子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中涌起浓烈的赞许,捋着胡须放声大笑,拱手向净尘法师深揖一礼:“法师此言,道尽修行真谛!贫道佩服!先前尚忧心佛道见解相悖,今日方知,你我皆是为护持苍生而来,心意相通,何分佛道?”
他神色愈发恳切,先前的探究早已化作惺惺相惜,“往后除妖卫道,还望法师多多指教。”
一旁的裴玄素亦驻足静听,眉眼间的讶异渐渐转为敬佩。他微微颔首,目光清亮,看向净尘法师的眼神多了几分郑重,语气平和:“法师所言极是,无论是道家符箓,还是佛家禅法,能除邪祟、安百姓,便是正道。” 说罢,也随玄阳子一同拱手,神色恭敬。
众人不再耽搁,快步来到县衙门口。
乔都尉已率一众士兵整肃列队,甲胄在残阳下泛着冷光,队列旁拴着几匹神骏的骏马,马鞍行囊一应齐备。
“冯灵使、道长、裴郎君!” 乔都尉见三人到来,大步上前拱手,声如洪钟,“人马已备妥,随时可动身!”
黄文定与净尘法师并肩立在阶前,前者目光扫过三人,沉声叮嘱:“一路保重,上津若遇凶险,切记以自身安危为要,切勿莽撞。” 净尘法师亦合十颔首,眉目间满是关切:“贫僧与黄给事在丰阳静候佳音,上津再会。”
冯泰颔首应下,翻身上马的动作干脆利落,腰间镇灵使令牌随动作轻晃,发出细碎声响。玄阳子足尖一点,身形轻捷如鹤,稳稳落在马背上,自有道家清逸之气。裴玄素虽不及二人娴熟,却也动作利落地上了马,握紧缰绳时眼底满是坚定。
“驾!” 冯泰一声轻喝,胯下骏马率先冲出,其余人马紧随其后。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得得” 声清脆响亮,冲破了街巷的宁静。夕阳为一行人镀上金边,身影渐远,朝着上津的方向疾驰而去,扬起的尘土在余晖中勾勒出一道决绝的轨迹。
一行人马离了丰阳,顺着官道往东南方向疾驰,越往前走,周遭的气息便越发阴冷。通往上津的官道本是往来商旅频繁的要道,此刻却不见半个人影,路面上偶有散落的破损行囊,显然是先前的行人遭了邪祟。
道路两旁的草木早已没了往日的葱郁,叶片边缘泛着诡异的灰黑,枝干扭曲如爪,连扎根的泥土都透着淡淡的青黑,分明是被邪气长期侵染的迹象——这等衰败之态,比来时丰阳城外的郊野更甚数倍。
玄阳子骑在马上,沉声提醒:“此处邪气郁结,诸位莫要大意,紧守心神。”话音刚落,道旁的灌木丛中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几只眼冒绿光的小妖探出头,见众人有灵光护持,呜咽几声便迅速遁走远去。
一路疾驰,马蹄声、风声、火把被风扯出的猎猎声交织成一片。人人心头都压着沉甸甸的急迫与警惕,这般提心吊胆的奔行,不知不觉,子时已至。
夜色如墨,只有残月透过云层洒下些许微光,众人腹中早已空空如也,连马匹都开始放慢脚步,鼻息间喷出的白气带着疲惫。冯泰勒住马缰,目光扫过四周,指着前方一处相对宽阔的山坳:“此处地势平坦,暂且歇息片刻。”
众人翻身下马,将手中火把插在地上,火光映照出一张张紧绷的脸。
冯泰自怀中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青铜镜,单手掐诀,口中低诵咒文。随后,他手腕一扬,那八卦镜便脱手飞出,却不落下,而是悬浮在半空。
顷刻间,镜身骤然亮起耀眼的青光,缓缓旋转着升至一丈有余的高处。紧接着,一道清冷的光环自镜中扩散开来,如同倒扣的光罩,将众人与马匹完全笼罩其中。
光罩成型的刹那,周遭弥漫的阴冷气息顿时被隔绝在外,连风声都骤然低弱了下去,只在耳边留下低微的呜咽。
“这是灵法盾,可护我等歇息时不受邪祟侵扰。”冯泰解释道,随手将水囊和干粮丢给裴玄素。
众人围坐在一起,就着冰冷的水囊吞咽着干硬的麦饼,没人多言,只偶尔有几只邪祟在远处一闪而过。乔都尉取出备好的豆渣,喂给马匹充饥,手掌抚过马颈时,能感受到牲畜因长途奔袭而颤抖的肌肉。裴玄素的目光落在盾外扭曲的草木上,心中暗惊:才离丰阳半日便有如此重的邪气,上津城里的情况,怕是比预想的还要凶险。
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众人便草草填饱肚子。冯泰见众人与马匹已恢复了些元气,便走到八卦镜下,抬手掐诀,口中再次低诵咒文。随着他的指引,镜中涌出的青光渐渐收敛,那铜镜也随之落下,不偏不倚,恰好落回他手中。
镜光一收,周遭的阴冷气息似乎又围拢了些,但他腰间悬挂的御常寺令牌随即亮起一层朦胧的微光,将众人周身笼在淡淡的光晕中。
“事不宜迟,继续赶路。”他翻身上马,声音虽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坚定。
众人紧随其后,马蹄声再次打破夜的寂静,朝着上津的方向疾驰而去。夜色中,那道小小的人影队伍如同一簇移动的星火,在充斥着邪祟的官道上,劈开一条前行的路。
经过马不停蹄的疾驰,众人只觉浑身筋骨都似散了架。待转过那道陡峭的山坳时,走在最前头的冯泰忽然抬手示意身后众人。
众人顺着他的手望去 —— 只见沉沉夜色里,远处的天际线上,正静静卧着一片昏黄的火光。那火光星星点点,连绵成一片模糊的轮廓,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上津城。
就在此时,玄阳子忽然策马从队后赶上,与冯泰并行,目光凝重地望着前方的城池,沉声道:“冯灵使,你看。”
冯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上津城的轮廓在火光中愈发清晰,城墙巍峨,城门紧闭,看似并无异常。他不禁疑惑道:“道长,莫非有什么异样?”
“异样便在‘无异常’之中。” 玄阳子语气沉凝,“从我方才瞥见城墙火把开始,周遭的邪气便骤然消散,连一丝一毫都寻不到踪迹。先前沿途游荡的孤魂野鬼,在此处一只都没有。”
说到此处,他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冯泰虽满心疑惑,却也知晓玄阳子的谨慎绝非多余,当即勒紧缰绳。身后的众人纷纷效仿,疾驰的马儿猛地停下,不安地打着响鼻,马蹄在地面上焦躁地刨着土,显然也感受到了周遭诡异的寂静。
火把原本在疾驰中被风扯得明灭不定,此刻却骤然稳住,火舌向上腾跃,将周围照得更亮了几分。
乔都尉连忙催马靠近,眉头紧锁:“道长,为何突然停下?”
玄阳子勒转马头,望向身后。冯泰与裴玄素也随之调转马头,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乔都尉与一众兵士虽不明所以,也纷纷转身。火光跃动,映出众人脸上愈发浓重的困惑。
裴玄素这才察觉异样——来路那端的郊野依旧飘荡着点点鬼火,隐约传来凄厉低鸣。而他们此刻所处的上津城四周,却不见半缕幽魂,也无阴森哀嚎,唯有山林间传来的鸟鸣。这般寻常的夜,在邪气肆虐的上津城反而显得极不寻常。
冯泰低语道:“怪哉……上津城周边非但无游魂作祟,竟连一丝邪气也无。”他驱马向前几步,望向远处的来路,沉声道:“可那边邪气依旧弥漫,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限将上津城围了起来。”
众人闻言皆凛,纷纷策马转身,望向夜色中沉寂的上津城。四野鸟鸣声唧唧,却衬得这座孤城愈发诡谲莫测。
上津城的城门楼如一头沉默的巨兽,矗立在黎明前的微光里。楼头一排身着甲胄的士兵,脊梁挺得笔直,目光死死锁着城外漆黑的郊野,手中的长枪握得发白。
这些时日,邪气在周遭地界闹得沸沸扬扬,周边村镇早已死伤无数,连空气里都飘着挥之不去的阴寒,谁也不敢有半分懈怠。
一名四十来岁的统领,脸上刻着几道战场留下的疤痕,正带着小队在城墙上巡逻。他脚步沉稳,每经过一处岗哨,都会停下脚步,借着墙头火把的光查看士兵的状态,又俯身检查垛口后的防御工事,喉间偶尔蹦出一句简短的叮嘱:“盯紧了,半点马虎不得!”
他的视线越过城墙向内望。黎明前的街道冷冷清清,商铺的门板紧闭,整座城仿佛沉在一口巨大的墨缸里,被粘稠的夜色浸透了。唯有远处极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才透出丝活气,证明这里到底还住着人。
当统领带着小队走到城门楼核心位置时,忽然发现值守此处的几名士兵正挤在一处垛口前,脑袋凑在一起朝外张望,连巡逻队靠近都未曾察觉。统领眉头一拧,加快脚步上前,沉声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擅离职守,军法处置!”
士兵们听得这声厉喝,浑身一激灵,连忙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好奇。
其中一名年纪稍轻的士兵快步上前,拱手禀报道:“李统领,并非我等懈怠!是城外来了一队人马,看模样不像歹人,却也不知来历。”
李统领闻言,神色稍缓,侧身走到垛口前,一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探身朝外望去。果不其然,远处的黑暗中,亮起五六把火把,火光在风里明明灭灭,正朝着丰阳城的方向移动。伴随着火光而来的,还有清晰的马蹄声和偶尔的马匹嘶鸣,显然是一队骑兵。
那队人马行进速度不慢,片刻功夫便到了吊桥前。领头者勒住缰绳,身后众人也纷纷停步,整支队伍瞬间变得井然有序。李统领借着来人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仔细打量,只见来者约莫二十余人,前首三人最为惹眼。
中间一位是个老道士,花白的须发,头顶已然秃了一片,背上斜挎着一把长剑,剑鞘古朴,周身透着一股沉静的气度。
他身旁站着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整齐的短须,身着玄色劲装短打,腰间束着宽腰带,虎背熊腰.,眼神锐利如鹰。
另一侧则是个灰袍书生打扮的青年,面容清秀,虽面带倦色,却身姿挺拔,目光中透着几分机敏。而这三人身后,跟着的皆是一身甲胄的骑兵,甲叶在火光下泛着冷光,一看便知是精锐之士。
李统领身子探出垛口,双手拢在嘴边朝着城下高声喝问:“来者何人?此时擅闯上津有何目的!”
城下玄色劲装汉子闻声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如钟,穿透晨雾直抵城楼:“在下御常寺镇灵使冯泰,自长安而来,奉命查勘此地邪祟之事!速速开启城门,延误公务者论处!”
“长安来的镇灵使?”李统领心头一震,不敢有半分迟疑,当即转头对身旁一名士兵急声道:“快!去内堂禀报常都尉,就说长安御常寺派镇灵使亲临!快去,快去!”
那士兵刚攥紧腰间佩刀转身,城门楼内侧的木门便“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两道身影迈步而出,为首者是个四十来岁的虬髯男子,一身甲胄擦得锃亮,身后紧紧跟着一名二十来岁的亲兵,一只手按在刀柄上警惕张望。
李统领见来人,连忙上前拱手行礼:“常都尉!城外来了一队骑兵,领头者自称是长安御常寺的镇灵使,还带着不少甲士!”
常都尉闻声,当即大步抢至垛口,探身向下望去。恰在此时,城下又传来一声高喝:“我乃商州都尉乔杉,奉凌刺史之命前来,速开城门!”
常都尉脸上顿时浮现喜色,目光扫过城下严整的人马,忽地提高嗓门喊道:“乔都尉!可还认得故人否?”
城门前,玄阳子三人正静候城门开启,忽闻城上呼喊。乔都尉当即催马向前几步,仰头望向垛口处那身影,略一辨认,便扬声笑应道:“常元昊!果然是你这老小子!别来无恙乎?”
城楼之上顿时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震得火把火星乱颤:“哈哈哈!正是老常我!乔老弟,稍等片刻,这就给你们开城门!”说罢便朝身后亲兵厉声喝道:“开城门!放吊桥!”
冯泰侧头看向乔都尉,眼中带着几分讶异:“乔都尉与城上都尉是相识之人?”
乔都尉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解释道:“何止相识,是过命的老战友。十八年前,我与常元昊一同追随杨宝藏杨将军前往灵州,既要追捕作乱的牛虎二妖,又要抵御回鹘大军,得保灵州不失,战后才被提拔,如今终于擢升为都尉之职。”
冯泰眼中闪过一丝敬佩,拱手道:“原来乔都尉是当年击退回鹘五万铁骑的英雄!先前在义庄见您面对僵尸面不改色,还觉诧异,如今想来,原是见过更大场面的人物。”
乔都尉连忙摆手,语气谦逊:“冯灵使缪赞了。当年与妖物死战数十场,尸山血海里趟过来,区区一具僵尸,确实算不得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飘向远方,仿佛穿透晨雾望见了十八年前的战场,“不过当年若没有盛宣逸盛郎君与原女娘子相助,我等五千将士根本挡不住回鹘铁骑。那二位可是真正的高人。”
说到此处,乔都尉声音陡然低沉,长长叹了口气:“只可惜啊……在昆仑山围剿牛虎二妖的最终一战里,盛郎君夫妇终与那二妖同归于尽,原女娘子的尸骨都未能寻回。真是天妒英才……”话语未落,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裴玄素在一旁听得“盛宣逸”三字,心头猛地一怔——这不正是青鸟的父母吗?他万万没想到,竟在此处遇到当年与青鸟父母并肩作战的旧部,目光下意识投向城楼,城楼上之人也是当年的亲历者。
正思忖间,耳边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铁链摩擦的刺耳声响,沉重的吊桥缓缓向下转动。
“砰!”吊桥重重砸在护城河岸边的石墩上,激起漫天尘土。紧接着,城门“吱呀”作响,在数名士兵的合力拉动下轰然洞开。两队手持火把的守军分列门侧,火光将城门内的道路照得通亮。
冯泰抬手一挥,沉声道:“进城!”话音未落,他已策马率先冲向城门,玄阳子、裴玄素与乔都尉紧随其后,二十余名骑兵踏着尘土,整齐地涌入了上津城。
待队伍尽数入城,身后便传来“轰隆”一声闷响,沉重的城门被士兵们合力关上,铁链滑动的声响在寂静的街巷中格外清晰,透着几分森严。
不远处空地上,七八名披甲军士肃然静立。为首一名虬髯汉子未戴兜鍪,双手叉腰而立,目光灼灼地望着众人驰近。
众人纷纷勒马,利落地翻身跃下。唯独裴玄素仍僵坐鞍上,迟迟未动——他双腿因长途驰骋,早已酸麻交加,此刻竟如灌了铅一般,稍一挪动便是阵阵刺麻钻心。他咬紧牙关,刚要抬腿,却觉一股酸软直冲上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一时竟被困在了马背上。
玄阳子见他僵在马上,眉头微蹙,一眼便看出端倪。他上前一步,伸手托住裴玄素的手臂,稍一用力,便将他稳稳扶下马背。裴玄素对着师父尴尬一笑,揉着发麻的腿道:“多谢师父。”
玄阳子不说话,只是抬手对着裴玄素腰部两侧的穴位轻点,两道细微的金光注入其体内;又在他两腿内外侧各点了三处穴道,动作快而准。裴玄素只觉一股暖流顺着穴位扩散开来,瞬间驱散了腿部的酸痛与麻木,他试着动了动脚,竟已恢复如常,不由心中一暖。
冯泰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打趣:“第一次长途骑马都这样,多练几次就好了。我当年第一次随队出任务,比你还惨——不光双脚疼,连屁股都火辣辣地疼了好几天,连坐都坐不住。”
话音刚落,周围的士兵们都忍不住“哈哈哈”笑了起来,方才入城时的凝重氛围瞬间消散了不少。
另一边,乔都尉摘下头盔递给身旁的亲兵,快步走到常都尉面前。两人相互打量片刻,突然同时伸手托住对方的臂膀,异口同声喊出:“老常!”“乔老四!”
紧接着,两人都放声大笑起来,笑声爽朗,满是久别重逢的熟稔与激动。
乔都尉一把攥住常元昊的手臂,指节用力得发白,眼圈微微发红:“老常,整整十年了!自当年长安一别,音讯全无,没想到你竟就在这上津。”
常元昊朗声笑道:“我当年被调去了豳州,一年前才迁来上津驻守。早知你在商州,便是天上下刀子,我也定要寻你痛饮三百杯!”他反手握住乔都尉的胳膊,上下端详:“瞧你这模样,比十年前沉稳多了,就是这胡茬——还是稀稀拉拉这几根!”说着伸手在他下巴上一抹,二人相视,不由放声大笑。
乔都尉也重重拍他臂膀:“你小子不也变了?如今都是上津城的守城都尉了!只可惜这般重逢,竟是因邪祟作乱。若在太平年月,真该好好喝一场,说说这十年的事。”
“一定!”常元昊郑重点头,“待此事了结,我做东,咱们不醉不归!”
乔杉将常元昊引至玄阳子等人面前,正色介绍道:“老常,这位是玄阳子道长,这位是道长的弟子裴玄素,这位是御常寺的冯泰冯灵使。三位皆是奉朝廷之命,特来查探上津的邪气之事。”
常元昊连忙上前,与三人一一见礼,口中道着“有劳诸位”。待听闻玄阳子道号,他神色一动,试探问道:“道长……可是扶摇派门下,玄真子道长的同门师兄弟?”
玄阳子微微颔首:“玄真子正是贫道师弟。”
常元昊脸上顿时浮起一丝惊喜:“没想到时隔十八载,常某竟还能有幸与扶摇派高人并肩作战。”他目光投向城内沉寂的街道,低声叹道:“这次,上津城或许真有救了。”
玄阳子默然。方才乔都尉已提过,和常元昊十八年前曾随玄真子师弟在灵州作战,其中大概的经过,他也从师弟向师父的禀报中知晓。只是三年后,他便独自带着宝驹、仙衣来了长安,开了平安堂。此刻听常元昊提起,想来他便是当年随玄真子师弟同赴昆仑山的兵士之一。
常元昊的眉头却始终未展。他略一迟疑,声音沉了下去:“不瞒诸位,如今这上津县邪气弥漫,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几位能来,真乃雪中送炭。”
冯泰见他神色凝重,便径直问道:“常都尉,此前可曾有镇灵使前来上津?他们如今何在?”
常元昊摇头一叹,面露忧色:“数日前的确有位武姓镇灵使抵达上津城,次日一早便出城查探,至今……音讯全无。”
冯泰与玄阳子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想起永乐镇的马十三郎。玄阳子缓步上前,追问道:“都尉近日可曾见另一队人马,与我等走同一路线入城?”
常元昊凝神回想,答道:“昨日黄昏前,确有一行五人入城。道长何故问起此事?”
玄阳子神色不变,淡然应道:“贫道等从永安镇来时,听闻镇使提及有几人先行来了上津阳。既然都已安然入城,便也放心了。”
常元昊微微颔首,肯定道:“绝不会错。近日邪气肆虐,商旅稀少,近几日除你们之外,唯有那一队人从丰阳方向而来。”
常元昊目光扫过众人风尘仆仆的模样——玄阳子道袍边角沾着尘土,裴玄素脸上还带着初骑马的倦色,冯泰与士兵们甲胄上也蒙着一层灰,显然是长途奔袭未曾歇息。
他语气郑重道:“诸位连夜赶来,想必早已乏累。如今天色尚早,离天亮还有些时辰,我先安排诸位去城里的驿站住下,稍作洗漱歇息,养足精神,待天光大亮,咱们再细查城中邪气之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玄阳子抬手拂了拂道袍上的浮尘,目光掠过一众士兵,感受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凝滞感,微微颔首:“常都尉考虑周全,如此安排甚好。养精蓄锐,方能更好地探查根源。”
常元昊见状,立刻转头对身旁的李统领吩咐道:“李统领,你带人手守好城门,严密巡查城防,若有任何异动,即刻派人去驿站通报。”
“末将遵命!”李统领拱手领命,转身便去安排防务,脚步声在寂静的街巷中渐行渐远。
交代完毕,众人纷纷翻身上马。裴玄素临行前扫过眼前这些上津城的守城士兵,心中不由一沉——他们与乔都尉麾下的精锐截然不同,近半人脸上已透出隐隐的青灰之气,更有好些人眼神涣散,行动迟缓,透着一股有气无力的疲态。
他不及细想,当即轻夹马腹,策马紧随师父玄阳子而去,心头却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翳。
乔都尉与常元昊并肩而行,一路低声聊着这些年的境遇,玄阳子、裴玄素、冯泰紧随其后,其余士兵则井然有序地跟在队尾。
一行人穿行在空荡的街巷中,唯有火把的光晕在墙面投下晃动的影子,偶尔能听到深宅大院里传来的犬吠,却始终不见半个人影。不多时,便到了城西的驿站——两扇朱漆大门紧闭,常元昊上前轻叩门环,片刻后,驿站驿使披着外衣匆匆开门,见是常都尉亲自带队,连忙躬身行礼,引着众人进了驿站。
一行人在驿站安顿下来。驿使早已备好热腾腾的井水,裴玄素用布巾擦洗着脸,连夜赶路的疲惫被温水驱散不少,眉宇间的倦色也稍稍褪去。
玄阳子与冯泰等人亦简单洗漱,洗去了满身风尘。
乔都尉带着麾下兵士卸了甲胄,稍作打理,便回到房中歇息。
不多时,驿使端来早饭——热腾腾的粟米粥、咸香的腌菜与刚蒸好的麦饼,众人围坐桌前,简单用过,腹中暖意渐生。
天已渐亮,晨光穿过驿站的窗棂洒进来,屋内也明亮了几分。裴玄素推开二楼客房的窗户向外望去,上津城却仿佛依旧沉睡在死寂中。街道上空荡荡的,青石板路上落着一层薄尘,不见半个人影。只有几条野狗在街巷间逡巡,翻找着食物残渣,整座城池透着一种说不清的萧瑟与冷清。
客房内,玄阳子、裴玄素、冯泰、乔都尉与常元昊围坐在一张方桌旁,桌上摆着一盏刚沏好的粗茶,水汽氤氲。
冯泰望向常元昊,询问道:“常都尉,不知上津严县令现在何处?我等需向他了解上津近况。”
常都尉迎上众人时脸色凝重,拱手急声道:“冯灵使、玄阳子道长,昨日仙关堡又出了事——那飞天僵尸突袭军营,死伤了几十个弟兄,钱刺史已带着着严县令等人赶去查探了。”
冯泰询问道:“钱刺史还未回均州?”
常都尉摇摇头,叹了口气:“上津如今这般情形,钱刺史怎敢轻易离去?他一直留守在此,未曾离开。”
玄阳子目光看向常都尉,沉声问道:“除仙关堡之外,此前可还有军营被袭?”
常都尉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抬眼看向乔都尉。乔都尉沉默片刻,又将视线转向冯泰。冯泰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眉宇间压着难言的重负。
裴玄素与玄阳子对视一眼,心中已了然——此事背后,果然还有隐情。
玄阳子缓缓开口,语气郑重:“如今你我同在一条船上,若再有隐瞒,探查时日拖得越久,百姓便要多遭一日劫难。”
裴玄素也正色道:“三位应当清楚,这上津城对长安意味着什么。关中乃至北地大半的南粮,皆赖此转运。此处水路是甲、汉二水交汇之咽喉,陆路是翻越秦岭、进入关中的锁钥。如今水陆断绝已半月有余,天下瞩目。事已至此,三位难道还要有所保留吗?”
冯泰紧攥的拳头缓缓松开,指节因方才用力还泛着青白,他看向玄阳子与裴玄素,语气沉肃:“道长,裴兄弟,并非我等有意隐瞒。实则朝廷接到上津急报时便已知晓,早在飞天僵尸初现之际,上津便曾联合商州、均州等地的玄门众人,合力讨伐此獠。”
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沉重:“那一战,上百玄门修士折损过半,三千精锐兵士更是战死逾千、负伤数百,最终还是让它逃脱了。”
玄阳子捻着胡须,闻言缓缓颔首,眸光深邃:“贫道先前在商州得凌刺史告知些许内情,后又在丰阳听闻赤骸妖现身,便觉此事处处透着蹊跷。区区一只飞天僵尸,以往作乱,半月之内至多造成上百人伤亡,其中过半还是尸身遭邪气侵染后诈尸所致。可上津这半月伤亡竟逾千余人,绝非寻常血魃所能为。如今听你这番话,才算摸到了关键。”
冯泰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不禁叹道:“道长竟已猜到了?”
“并非贫道有何神通,不过是依着妖物习性推断罢了。” 玄阳子娓娓道来,语气笃定,“寻常飞天僵尸,吸食百人精血,便足以蛰伏三日。可此物若是已成血魃,所需精血便要至少三百人,方能解它一时之渴。若能吸食上千人,更是能蛰伏半月而不饮。”
他看向冯泰,目光锐利:“昨日净尘大师提及,上津近日又现飞天僵尸伤人,这时间与你所说的千余人死亡正好吻合。”
常都尉听得玄阳子一番剖析,只觉茅塞顿开,满眼都是敬佩,连忙拱手笑道:“道长果然名不虚传,真真是得道高人,这番见识……”
他话未说完,便被玄阳子抬手打断。玄阳子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射向常都尉,语气沉肃,不带半分寒暄:“常都尉不必多礼。贫道且问你,上津如今的局势,到底如何?”
常都尉脸上的笑容一僵,眼神不自觉地闪烁了一下,喉结轻轻滚动,似是有些迟疑,半晌才讪讪地收回手,“道长慧眼如炬。”
他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说也蹊跷,上津城里倒还算太平,可周边县镇早已乱了套。百姓染上邪气病症的越来越多,还有那会飞的僵尸四处袭扰,这半月下来,伤亡已近千人。官府没办法,只能勒令百姓非急迫之事不得离家,尽量减少伤亡。”
玄阳子眉头微皱,追问道:“上津一直未曾遭过飞天血魃的袭扰?”
常都尉点头:“至今为止,一次也没有。更奇的是,不单城内,连码头、河面及整个上津城周边五里范围内都未见有邪祟出没的迹象。”
“河面也如此清净?”裴玄素闻言,与冯泰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他转向师父,希望得到解答,玄阳子却也只是摇了摇头,显然同样不解。
“那……百姓的吃饭问题,如今如何应对?”裴玄素紧接着追问民生,眉头紧锁。丰阳粮荒的惨状犹在眼前,他最忧心的便是民生根基动摇。
“所有私商的粮仓均已由官府接管,粮食统一调度。”常都尉解释道,“再由各地牵头组织的民兵分队,将粮食逐户配送。不过粮食并非无偿发放,仍需按量计价。待邪气病平息后,所用粮款由官府统一结算给粮商,如此既可保障民生,亦能避免奸商趁乱抬价。”裴玄素闻言微微颔首,这法子虽能解燃眉之急,却非长久之计。
玄阳子捋着胡须,面色凝重地接话:“此法短期可行,可长此以往,百姓既要受邪气之苦,又要承担粮费,民怨必然会越积越深。一旦民怨爆发,比邪祟更难平息。”
“道长说得是。” 常都尉又是一声长叹,语气里满是力竭的无奈,“自邪气病症蔓延,到如今已是两月有余;官府封锁四野、严禁百姓外出,也快满一个月了。那飞天血魃实在凶残,半月前那场围剿惨败之后,我等便再也无计可施 —— 能与之抗衡的玄门修士折损殆尽,军中精锐也元气大伤。今日道长与冯灵使一行到来,可真是给上津带来了一线生机啊……”
玄阳子抬手摆了摆,打断了常都尉的话,目光锐利如鹰隼,直切要害:“不必多言。贫道且问你,此前围剿那血魃的主战场,在何处?”
“铁箍云峰。” 常都尉脱口答道,语气笃定。
“铁箍云峰?” 裴玄素眉峰微蹙,追问,“此地具体在何处?”
常都尉闻言起身,快步走到二楼窗边,推开了那扇雕花木窗。山风裹挟着草木的气味涌入,他伸手指向远方,沉声道:“几位请看,就是那座山峰。”
冯泰、玄阳子与裴玄素三人当即走到窗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极目远眺。只见天边云雾翻涌之间,一座山峰拔地而起,山势陡峭险峻,直插云霄。云雾如白练般缠绕在山腰,时而漫过峰顶,时而散开一角,远远望去,竟似云在山中流转、山在云里浮沉,山与雾相融相依,变幻莫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谲神秘。
乔都尉凝望着那座山峰,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铁箍云峰?那不正是南门村的方向吗?”
裴玄素听得 “南门村” 三字,心头蓦地一动,脑海中瞬间闪过永乐镇那个名叫赵阿生的汉子 —— 那人,正是南门村人士。
“可有此地的详细地图?” 玄阳子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常都尉,语气急切,显然是想立刻摸清此地地势,为接下来除妖做准备。
“有!” 常都尉应声,忙道,“几位稍候片刻!”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快步走出房间,甲胄摩擦着门框,发出细碎的声响。
不过半盏茶功夫,常都尉便捧着一卷泛黄的舆图折返,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小跑取来的。众人簇拥着他回到桌前,常都尉将舆图在桌上缓缓铺开,图上用墨线勾勒着山川河流、城郭村落,墨迹新旧交叠,显然是时常翻阅标注。
他指尖重重点在上津城西南方向一处画着尖峰符号的位置,语气肯定:“道长请看,这便是铁箍云峰。”
玄阳子目光落在地图上,指尖顺着山脉走势划过,又问:“昨夜血魃突袭的仙关堡,在何处?”
常都尉手腕一转,指尖移向舆图西北侧,指着一处标有三座相连尖峰、旁侧注着 “仙关” 二字的地方:“就在此处。这三座山是仙关岭,堡子便建在岭下隘口,扼着进出要道。”
裴玄素俯身细看,目光循着图上一条标注为“金钱河”的水道游走。这条金钱河,正从仙关堡旁流过。
图中线条清晰:金钱河自西北山谷间流出,蜿蜒如带,恰好环抱着仙关堡的标记绕行而过,与铁箍云峰所在的西南山脉遥遥相对。一水一山,一柔一刚,在地图上勾勒出一道天然的闭合屏障。
裴玄素的目光落在地图上仙关堡上方一处形似峡谷的地形,问道:“此处是何所在?”
常都尉面有疑色,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天蓬山。”乔都尉答道,“位于秦岭南麓,是处峡谷。”
裴玄素手指点在那峡谷标记上,又顺着墨线向西移动,那线条的终点正是标注着“京师长安”之处。他沉吟道:“此地离长安,倒是不远。”
与此同时。冯泰的目光落在地图仙关堡的标记上,语气肃然:“既然已明确仙关堡刚遭血魃袭击,我等应即刻启程前往探查,并与钱刺史会合,尽早互通消息,以防生变。”
玄阳子却摇了摇头,望向窗外:“马匹已疲。连日奔波,人尚可支撑,但马若力竭,只怕行至半途便会倒下,反误大事。”
乔都尉也出言附和:“道长所言在理。兵贵神速,亦贵持久。马匹若不恢复脚力,强行赶路,恐会伤及马力,届时进退两难。”
常都尉点头,顺势补充道:“确实如此。不如先在驿馆稍作歇息,让马匹也缓缓劲。我已命人备了草料。我们午后再行出发,以战马的脚力,黄昏前必可抵仙关堡,绝不延误。”
冯泰目光扫过众人,最终颔首:“也罢。事虽急,亦不可竭泽而渔。就依各位所言,午后启程。”
常都尉闻言松了口气,连忙吩咐下去准备茶点饭食。
众人重新围坐桌边,话题自然而然落在了上津的邪气病上。玄阳子率先发问:“不知上津城内的邪气病情况如何?与丰阳相比,轻重几何?”
常都尉端着茶碗的手一顿,面露奇色:“说也蹊跷!上津城内竟无一人染上邪气病,如今府衙收治的病患,全是从城外县镇和乡下逃来的百姓,皆是为求医治才进城的。”
“什么?”冯泰与裴玄素同时出声,脸上满是震惊,连玄阳子也捋须的动作一停,三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
“贫道初到上津时便觉怪异。”玄阳子缓缓开口,语气凝重,“进城时探查过周遭气息,整个上津城周边竟一丝邪气都无,仿佛有一道天然屏障,将邪祟彻底隔绝在外。此事太过反常,贫道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道长也察觉了?”常都尉一拍大腿,“先前赶来的玄门众人也说过这话,可翻来覆去探查,就是找不到那‘屏障’何在。后来铁箍云峰大战爆发,众人都忙着对付血魃,这事便没人再深究了。”
裴玄素忽然抬眼,目光锐利:“常都尉,此前前来支援的镇灵使,是否也去了铁箍云峰?”
常都尉脸上的神色瞬间黯淡下来,沉重地点头:“正是。那位镇灵使主动请缨去铁箍云峰探查血魃踪迹,可自那之后,便彻底没了音讯,生死不明……”
屋内的气氛骤然凝重,铁箍云峰的阴影与上津城的诡异屏障交织在一起,让这趟除祟之行更添了几分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