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的格陵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寒寒冷，海面上的浮冰也并不算多。一艘全人力驱动的小舟在稀疏的浮冰之间穿梭，从高空俯瞰，宛若一只在叶脉纹路上爬行的虫子。
“使点劲儿，你没吃饭吗？”黑衣人一号老唐躺在船头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叼着根不知道从哪里扯过来的不知名植物。
黑衣人二号康斯坦丁乖巧的坐在老唐身边，也不说话，只是眺望着海与天的交界。他们已经撑船行驶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已经彻底看不见海岸线了。
他在想如果真的存在那个传说中的处刑场，那么那根连接了海天的巨型青铜柱大概会为这看不到头的交界线增添一处地标。
“你看我像是吃饭了的样子吗？”船尾的芬格尔敢怒不敢言，一屁股坐在船尾像条死狗一样瘫在那里，“我不行了，歇会儿歇会儿！”
诚如方才所言，这艘小舟是人力驱动的。而那个作为动力源的人显然不可能是老唐和小唐。
“没用的东西，”老唐撇了撇嘴，“那就歇会儿吧，不急这一会儿。”
芬格尔得到赦免后干脆就躺了下来，也不管身上的汗水在海风下会不会让身体失温，现在他只想抓紧时间休息。
歇了不到十分钟，死狗一样的芬格尔又爬了起来开始卖力的撑船。
这里最急的人不是这两头龙，而是他芬格尔·冯·弗林斯。他去的地方代埋葬的不止是他的朋友和爱人，还埋葬着他的余生。
“也不用这么卖力吧？”老唐坐起身，对眼这个卖力划船的人类起了些兴趣。
他当然有办法让他们快速抵达那处尼伯龙根，但他没有这么做，他就是在为难芬格尔而已。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在芬里厄那里受了气，所以总要在什么其他地方撒出来。
而他受的气也都和这个人类有关，对方名字的开头发音恰好又和芬里厄差不多，所以可怜的芬格尔自然就成了出气筒。
所以他和芬格尔本质上是没什么矛盾的，对方这么任劳任怨反而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打紧不打紧，”芬格尔谄媚的笑了笑又开始奋力划船，“我天生力气大，这都小意思。”
老唐见状挠了挠头，随即转身朝着海里伸出手，嘴里低声吟诵了几声。随着他的吟诵，海面上以他的手为中心泛起一道道扩散的波纹。
芬格尔虽然看见了但也没多问，只是一味的埋着头划船。
但当那低沉的吟诵传入他耳中的时候，他只感觉脑袋在剧烈高频的震动，就仿佛有人把他的脑仁取出来放到超声波振荡器里了一样。
显而易见，这是龙文。而且他对这龙文有极强的共鸣，又或者这段龙文代表的涵义对他而言是某种“命令”。
“抱歉抱歉，”老唐走到船尾拍了拍芬格尔的肩膀，“忘了你也会受影响了。”
被拍了肩膀的芬格尔豁然清醒，刚才发生的一切如梦似幻。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受到了远古的召唤。
“没、没事……哈哈哈，都是小问题。”芬格尔强颜欢笑。
他惊出一身冷汗，刚才的情况如果发生在战场上，他将毫无还手之力。尽管只是一瞬间的恍惚，但那也足够致命了。
“你好像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老唐捏着下巴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邋里邋遢的年轻人，“没道理啊，这血统在混血种里应该不低了才对……你是青铜与火一系的吧？”
刚刚他的诵念的龙文主要是针对一些能以血统进行压制的生物的，类似物“命令”的形式。非龙血生物会被天然的威压压制臣服，而混血种血统越高抵抗力越强。
但直系的混血种例外。直系混血种的抵抗力会低非常多，血统越强反而越容易受到影响。
虽然不会像非龙血生物那样直接被简单的命令控制，但血脉依旧会感知到召唤。
而混血种身为人类的那一部分会下意识的进行抵抗，两者相互交织就是刚刚那样一瞬间的强烈不适。
非直系的因为不会受到直接的血统感召而受到的影响较小，血统越高素质越高，抵抗程度自然也越高。所以才会出现两种相反的情况。
老唐没有特别探查过芬格尔的血脉是哪一支，只是直觉上认为老楠那家伙这么看重，大概是大地与山之王一系的。
但今天这么一遭倒是确定了，芬格尔是他这一系的。
“嘿嘿，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啊。”芬格尔抬起头来谄媚一笑。
老唐没有理会狗腿子一样的芬格尔，而是开始仔细探查起了这家伙的血统。这不探查还好，一探查顿时就让他升起更重的好奇心了。
“可以啊你小子，”老唐挑挑眉，“两个言灵，我就说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吧！”
芬格尔心中一凛，双言灵是他最大的秘密。最大的秘密被人这么随便就给揭穿，任谁来了都会下意识的警觉。
“别激动别激动，我看好你。”老唐把芬格尔拉过来勾着他的肩膀，“小子，有没有兴趣借我研究研究你的身体？”
他眼睛在放光，这可是不多见的突变个体，他活了这么久也才见过不到三个，还都死得挺早没来得及让他研究。
“你还喜欢研究这个？我以为你只知道打打刀具什么的呢。”熟悉的声音带着嘲弄的语气从两人身侧传来，芬格尔又不受控制的条件反射紧绷起了肌肉。
他猛的转头看向身侧，却当场愣住了。
两个熟悉的身影趴在船边上，一个一半身体还在海水里泡着，另一个则是只露出一个脑袋出来。
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夏楠和夏弥两兄妹。
“看什么看？头给我转过去！”他被只露出一个头的夏弥伙瞪了一眼，讪讪的转过身去。
背过身后他又听见了同样的话：“你们两个也是，都给我转过去！”
然后就是出水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隐约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热量和微风……不过他现在根本没空思考这个问题。
他有些紧张，自己和这两条龙之间的建议属于绝对的禁忌，哪怕往轻了说那也是叛族的人奸。
这一下子被同一个学院的人看到了，要说不紧张绝对是不可能的。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劲，这兄妹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按理说出了那件事之后，这一整片海域都成了敏感区域。
虽然不会浪费人手全天候的监控，但意图靠近这里的人都会被诺玛纳入监视名单，只要有往这片海域走的迹象就会被密谈。
按理说这两人除非是能隐身并且能纯靠潜泳游过来，不然根本不可能抵达这里才对，在坐船往这边靠的时候就会被诺玛逮个正着。
他能坐船过来纯粹是靠自己和EVA的关系，夏楠和夏弥可没这层特殊的关系……不，等等。
他愣了愣，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们真的没有诺玛特殊对待的特权吗？真的不存在这种可能性吗？
不，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你们是……一起的？”芬格尔背对着几人发问，手高高的举过头顶表示自己不打算反抗。
他记得这两条龙类找他最初的目的就是给诺玛的白名单加几个名字，所以说那几个名字里就有夏楠和夏弥是么？
这两条龙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就给他们兄妹俩这种特权，显然他们也是在为这两条龙办事……好家伙，人奸不止他一个，他甚至还不是最早的那个人。
“不然呢？”夏楠拍了拍芬格尔的后背，“好了，你们转过来吧。”
芬格尔老老实实的转了过去，兄妹俩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烘干了，看来刚刚要求他们转过去就是在烘衣服……不是，现在是在乎这个的时候吗？
芬格尔难得的有些无语，这兄妹俩是不是太脱线了？
“平板有什么好看的……”老唐不满的嘟囔了一句，结果两道锐利且带有杀气的目光一下子就集中到了他身上。
“……对不起，当我在放屁。”他怂了，怂的干脆利落。
这一幕让刚在心中捋了一遍逻辑的芬格尔世界观崩塌。
他看到了什么？
这头龙居然对两个混血种服软了！
隐约间，某个已经被他排除掉的猜测再度浮现在心里——他们，真的是混血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