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她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吃段临渊给的药片了，每天趁他转身时偷偷把药片藏进餐巾纸里，再找机会处理掉。
随着药效的消退，记忆像退潮后裸露的礁石，一块块浮现在意识的浅滩上。
但奇怪的是，这些记忆碎片全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段临渊的危险与控制。
今天段临渊去公司开会，给了她独处的机会。
沐昭时站在卧室窗前，看着他的车驶离别墅，立刻拿出藏在床垫下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林悦昨晚发来的消息：\"明天上午十点，我工作室见。带上你的证件。\"
沐昭时的手指微微发抖。她应该去吗？那些恢复的记忆告诉她，林悦确实是她多年的闺蜜，而段临渊...段临渊可能是个疯子。
她走进浴室，看着镜中的自己。
脖子上段临渊留下的掐痕已经浅了很多。
这个画面触发了一个新的记忆。
段临渊掐着她的脖子，声音冰冷：\"你再敢联系林悦试试？\"
……
水龙头的水哗哗流着，沐昭时捧起冷水拍在脸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必须去见林悦，必须弄清楚真相。
九点三十分，沐昭时换好衣服，将身份证和几张银行卡塞进内衣里。
她轻手轻脚地下楼，正准备出门时，厨房里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
刺耳的铃声在安静的别墅里格外突兀。沐昭时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接了起来。
\"昭昭？\"段临渊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诡异的愉悦，\"你要出门？\"
沐昭时浑身一僵，目光迅速扫视厨房，最后定格在角落的监控摄像头上。
红色的指示灯亮着，表示它正在工作。段临渊一直在监视她。
\"我...想去买点东西。\"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是吗？\"段临渊的声音依然温柔，却带着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那记得带伞，天气预报说会下雨。\"
沐昭时看向窗外。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这个谎言太过明显，段临渊一定知道她在骗他。
\"好。\"她轻声应道，挂断了电话。
走出别墅，沐昭时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拦了辆出租车，报出林悦工作室的地址。
车子驶离别墅区时，她不断回头看，生怕段临渊会突然出现拦住她。
林悦的工作室位于城东的一个创意园区，装修简约现代。
沐昭时推门进去时，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人立刻迎了上来，紧紧抱住了她。
\"天啊，你真的来了！\"林悦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担心死了！\"
沐昭时僵硬地回抱了她。
林悦身上有淡淡的甜柚香，拥抱的力度和方式都让她感到熟悉。
这确实是她的闺蜜，身体比大脑更先认出了这一点。
林悦拉着她坐下，递上一杯热茶：\"你记起多少了？\"
\"一些片段...\"沐昭时捧着茶杯，感受热度透过陶瓷传递到掌心，\"段临渊...他很危险，对吗？\"
林悦的表情变得严肃：\"非常危险。\"
她拿出一个平板电脑，\"我收集了一些证据，应该能帮你恢复更多记忆。\"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画面中的段临渊站在他们的卧室里，手里拿着一个药瓶，正往沐昭时的水杯里倒药片。
日期显示是车祸前一周。
\"他一直在给你下药。\"林悦解释道，\"不是从你失忆后才开始的，而是...从你们结婚后不久。\"
沐昭时的手开始发抖。
视频中的段临渊表情冷静得可怕，动作熟练得像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下一段视频显示段临渊在翻她的手机，删除了一些联系人。
再下一段是他站在衣柜前，一件件检查她的衣服，最后从一件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机票，撕得粉碎。
\"这是你第一次尝试离开他。\"林悦的声音低沉，\"去年十二月，你买了去海南的机票，被他发现了。\"
沐昭时盯着屏幕，突然头痛欲裂。
一个记忆碎片闪回。
段临渊抓着那张撕碎的机票，眼中含泪对她说：\"为什么要走？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
画面中的段临渊确实在哭，但眼神中的疯狂和占有欲令人毛骨悚然。
他跪在地上抱住沐昭时的腿，声音哽咽：\"求你别走...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他就是这样。\"林悦关掉视频，\"表面温柔，实则控制欲极强。你车祸前一周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婚，然后...就出事了。\"
沐昭时的心跳加速：\"你是说...车祸不是意外？\"
林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调出一张照片：\"这是车祸现场的照片。看看这个角落。\"
照片显示车祸现场一片混乱，沐昭时的车撞上了路边的护栏。
但在画面的角落里，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树荫下。
那个轮廓，那个站姿，分明是段临渊。
\"他当时在现场？\"沐昭时声音皱眉，\"但他告诉我他不在！\"
\"不仅如此。\"林悦又调出一段录音，\"听这个。\"
录音中，段临渊的声音冰冷得不似真人：\"如果她坚持要离婚...那就别怪我用极端手段了。\"
沐昭时如坠冰窟。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结论——段临渊可能策划了那场车祸，就为了阻止她离开。
\"我需要报警...\"她喃喃道。
\"不行！\"林悦突然激动起来，\"没有确凿证据，警方不会管的。而且...\"
她握住沐昭时的手，\"你现在很危险。如果他发现你记起了这些...\"
沐昭时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临渊\"两个字，让她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别接！\"林悦紧张地说，\"他一定发现你不在家了。\"
手机响了很久才停下，随即又立刻响起。
这次是一条短信：\"昭昭，你在哪？我很担心。回我电话好吗？\"
语气温柔如常，却让沐昭时浑身发冷。
她想起今早那个诡异的电话，段临渊明明知道她要出门，却假装不知情...他在玩什么游戏？
\"你得离开这里。\"林悦坚定地说，\"我有朋友在郊区有套安全屋，你先去那里躲几天。
我会帮你联系律师，收集更多证据。\"
沐昭时犹豫了。
虽然所有证据都指向段临渊，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质疑。
如果段临渊真的想杀她，为什么在她失忆后不直接动手？为什么要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我...需要再想想。\"她轻声说。
林悦的表情变得焦急：\"昭昭，没时间了！你知道他有多危险！\"她翻出最后一段视频，\"看看这个。\"
视频显示沐昭时和段临渊在激烈争吵。
她大喊着要离婚，段临渊则红着眼睛抓住她的手腕：\"你走不了的...我会用一切手段留住你，哪怕是...\"
视频到这里突然中断。
\"哪怕是什么？\"沐昭时追问。
林悦摇头：\"我也不知道。视频就录到这里。\"她紧紧抓住沐昭时的手，\"但足够证明他很危险了，对吧？\"
沐昭时看着视频定格画面中段临渊扭曲的表情，内心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她的太阳穴突然一阵刺痛，一个新的记忆碎片闪回——
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一辆货车正直冲她而来。
而在最后一刻，一个身影从侧面扑来，将她推开...那个身影，好像是段临渊？
这个记忆与林悦展示的证据完全矛盾。
沐昭时抱住头，痛苦地呻吟出声。
\"怎么了？\"林悦紧张地问。
\"我...我好像记起车祸瞬间了。\"沐昭时喘息着说，\"是段临渊...救了我？\"
林悦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不可能！\"她激动地说，\"你记错了！\"
这种过激的反应让沐昭时警觉起来。她盯着林悦的眼睛：\"你怎么能确定一定是我记错了.\"
话未说完，工作室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段临渊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他的目光锁定在沐昭时身上，眼中的情绪复杂得令人心惊。
担忧、恐惧、释然...和深沉的爱意。
\"昭昭...\"他轻声唤道，声音颤抖，\"跟我回家。\"
林悦立刻站起来挡在沐昭时前面：\"离她远点！她已经记起一切了！\"
段临渊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但很快又恢复成哀求的样子：\"昭昭，求你了...\"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别相信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沐昭时看着眼前这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领带歪斜，衬衫扣子错位，显然是匆忙间胡乱穿上的。
他的眼睛通红，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像是很久没睡好。
这副狼狈的样子与林悦视频中那个冷酷的男人判若两人。
\"车祸那天...\"沐昭时缓缓开口，\"你到底在不在现场？\"
段临渊的瞳孔猛地收缩：\"我...\"
\"他说他不在，对吧？\"林悦冷笑，\"但照片证明他在说谎！\"
段临渊摇头，眼中泛起泪光：\"不是那样的...昭昭，我可以解释...\"
\"那就解释啊！\"沐昭时突然提高了声音，\"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给我下药？为什么撕我的机票？\"
每一个问题都像刀子一样刺向段临渊。
他的身体微微摇晃，像是承受不住这样的质问。
最后，他缓缓跪了下来，就在林悦工作室的门口，在众目睽睽之下。
\"我确实...用手段娶了你。\"他低声承认，声音哽咽，\"我确实监控你，控制你，不让你离开...\"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但我从未想过伤害你...车祸不是我策划的...\"
林悦冷笑一声：\"撒谎！昭昭，别信他！\"
沐昭时看着跪在地上的段临渊，内心一片混乱。
她应该相信谁？
是眼前这个为她下跪哭泣的男人，还是给她看了一堆证据的闺蜜？
\"证明给我看。\"她突然说，\"证明车祸与你无关。\"
段临渊抬起头，眼中的希望一闪而过。他慢慢解开自己的衬衫纽扣，在林悦的惊呼声中转过身。
手臂内部甚至后边都布满了狰狞的疤痕，像是被无数玻璃碎片割伤过。
\"这是救你时留下的。\"他轻声说，\"货车撞过来时，我推开了你，但自己被玻璃划伤了...\"
沐昭时倒吸一口冷气。
那些疤痕太过真实，绝不是能伪造的。而且...它们与她刚才闪回的记忆吻合。
\"那为什么...\"她的声音颤抖，\"为什么照片上你在车祸现场？为什么录音里你说要用'极端手段'？\"
段临渊苦笑。
\"我当时确实在场...因为我在跟踪你。\"他羞愧地低下头，\"录音里的'极端手段'是指...我要公开我们婚姻的真相，利用舆论压力逼你留下...\"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沐昭时皱眉，林悦给她看的证据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断章取义，刻意引导她得出错误的结论。
\"林悦...\"她转向闺蜜，\"你在误导我？\"
林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昭时，他在骗你！他一直都在骗你！\"
段临渊依然跪在地上穿好衣服，他的眼泪不断落下，整个人破碎不堪。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用手段娶你是我的错...\"他哽咽着说，\"但我真的爱你...从大学第一次见到你...\"
沐昭时的心被撕成了两半。
一方面，段临渊确实用不光彩的手段得到了她，控制她，甚至可能对她下药。
但另一方面，他救了她，照顾她，此刻跪在她面前像个罪人般忏悔...
\"我需要时间思考。\"她最终说道，声音疲惫。
段临渊立刻点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好...好，我理解。\"他胡乱擦掉眼泪，\"我这就走...你随时可以回家...\"他顿了顿，\"或者...不想见到我也行，我可以搬出去...\"
这副卑微的样子让沐昭时心头一酸。
她看向林悦，后者脸色阴沉得可怕。
\"昭时，别被他骗了！\"林悦抓住她的手臂，\"他一直在操控你！\"
沐昭时挣脱她的手：\"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走出工作室，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痛。段临渊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段恭敬的距离。
\"昭昭...\"他轻声唤道，\"要我送你吗？\"
沐昭时摇头：\"不用。\"
段临渊点点头，眼神黯淡下来：\"那...你注意安全。\"他转身要走，又停住，\"对了...药的事...\"他苦笑。
\"我知道你这几天没吃.....\"
沐昭时震惊地看着他：\"你知道？\"
\"嗯。\"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我每天都会检查...但没拆穿你...\"他抬起头，眼中满是痛苦和释然。
\"因为...也许你记起一切后，会选择离开我...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孤独而决绝。
沐昭时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内心一片混乱。
她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一个随机想到的商场名字。
坐在车里，她拿出手机，发现段临渊发来一条消息：\"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接受。只求你...平安。\"
简单的几个字，就调动了沐昭时复杂的情绪。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是控制狂，是救命恩人，还是深爱她的丈夫？
而她...
该怎么面对……
出租车驶入繁华的市中心，周围人潮涌动，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有着自己的故事和秘密。
沐昭时将额头抵在冰冷的车窗上，突然意识到。
她可能永远无法简单地定义段临渊，就像无法简单地定义爱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