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露露被他那句带着自嘲的话逗笑了,好奇地凑近了些。
“你这人,说话还挺有意思。”她眨巴着大眼睛,“不过,我还是好奇,秦医生,你这手外科技术,是跟哪位高人学的?师承何处啊?说实话,我真的挺想去拜会一下你的老师的。”
秦东扬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小时候跟我外公学了点皮毛,后来我外公去世了。再后来……我就自学了。”
“什么?!”蓝露露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声音都拔高了几度。
周围吃饭的人都看了过来。
她赶紧压低声音,但语气里的震惊却丝毫未减:“自学?就能考第一?秦医生,你这天赋也太……太吓人了吧!”
秦东扬抬眼看了她一下,没说话,继续吃饭。
蓝露露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也顾不上吃饭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考试卷子最后那道大题,关于那个复杂腹部创伤的处理,你是怎么写的?我当时想着,先控制出血,然后探查脏器损伤情况,逐一处理,最后关腹引流……”
秦东扬听着,微微点了点头。
等她说完了,他才开口:“思路没错,但可以更快,更有效。”
蓝露露眼睛一亮:“哦?怎么说?快跟我讲讲!”
秦东扬放下筷子,看着她:“那种复合伤,病人往往合并失血性休克,争分夺秒。我的想法是,在开腹探查,迅速找到主要出血点的同时,进行损伤控制手术。”
“损伤控制?”蓝露露显然对这个概念有些陌生。
“对,”秦东扬解释道,“就是不追求一次性完成所有确定性修复,而是以最快速度控制住致命的出血和污染,比如快速结扎血管、肠管夹闭或者切除坏死肠段后暂时关闭腹腔,甚至只做腹腔填塞,先稳定住病人的生命体征,等病人情况好转,再进行二次手术,做彻底的修复。”
蓝露露听得入了神,嘴巴微张,半天没合上。
秦东扬说的这种理念,比她循规蹈矩的思路要大胆得多,但也确实更符合急救或者严重创伤的原则——先保命,再治伤!
“原来……还能这样……”她喃喃自语,看向秦东扬的眼神里,原本的欣赏已经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崇拜,“秦医生,你真是……太厉害了!我服了!”
秦东扬被她火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拿起饭盒站起身。
“我吃好了,得回去换李哥了,小雪该醒了。”
蓝露露也连忙站起来:“嗯嗯,你去吧!秦医生,以后有不懂的,我能去请教你吗?”
“……再说吧。”秦东扬敷衍了一句,端着饭盒快步离开了食堂。
蓝露露看着他的背影,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了什么宝藏。
秦东扬回到普外科办公室,李医生果然在看报纸等着他,刘小雪也已经醒了,看到秦东扬,她立刻跳下椅子,小跑过来了。
秦东扬摸了摸她的头,又看着李医生:“辛苦了李哥,快去吃饭吧,不然饭菜都凉了。”
“好嘞!”李医生拿起自己的饭盒,笑着走了。
秦东扬走到刘小雪身边,把刚才顺便给她打的饭菜端过来,里面有软糯的米饭和蒸得嫩滑的鸡蛋羹。
他舀起一小勺蛋羹,仔细吹了吹,才递到小丫头嘴边,“啊——张嘴。”
刘小雪乖乖地张开小嘴,啊呜一口吃了下去,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饭刚喂到一半,办公室的门,“砰”一声被猛地撞开!
一个穿着急诊科护士服的小护士,连门都忘了敲,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秦……秦医生!王主任让……让普外科所有医生!马上!去会诊!快!”
秦东扬心里咯噔一下。
所有医生都去?
肯定是出大事了!
他蹲下身,快速对刘小雪说:“小雪,姐夫现在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去做,饭你自己拿着勺子慢慢吃,好不好?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姐夫很快就回来!”
小丫头虽然有些懵懂,但也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嗯……”
秦东扬来不及多说,摸了摸她的头,起身就跟着那护士往外跑。
走廊里,秦东扬一边快步走,一边问那护士:“到底什么情况?这么急?”
护士跑得脸都白了,喘着粗气说:“机械厂的一个工人,因为操作不当,腿被机器给卷进去了!两条腿……两条腿都……”
她似乎是想到了那惨状,声音都有些发抖。
秦东扬心头一沉:“腿怎么了?”
“右腿……右腿几乎都碎了!就剩一点肉泥连着骨头茬子!左腿好一点,但也断了,就一层皮还连着!”护士急促地说着,“人已经休克了!失血特别多!血压都快测不到了!随时可能人就没了!”
秦东扬眉头紧锁。
这种伤势,确实是万分危急。
但他还是有些纳闷:“那主要是骨科和手足外科的事情吧?叫我们普外科全部过去干什么?”
护士脚步不停,解释道:“病人脾脏也破裂了!腹腔内大出血!必须马上做脾切除!不然根本撑不到腿部手术!”
原来是合并了腹腔脏器损伤!
难怪王主任这么急!
说话间,两人已经冲到了急诊科的术前讨论室。
门没关,里面人影晃动,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秦东扬一步跨进去,果然,普外科的王主任和另外几个主治医生已经到了,而另一边,骨科和手足外科的主任、副主任、还有几个医生也都在,个个面色严峻。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普外科这边在快速敲定脾切除手术的方案和配合。
而骨科和手足外科那边,则在激烈地争论着那双腿的处理方案。
“还讨论什么?这情况明摆着!右腿肯定是废了,一点保留的价值都没有!左腿虽然看着还有皮连着,但血管神经损伤绝对是毁灭性的!强行接回去也是白费功夫,感染风险还极高!我看,唯一的办法就是双侧高位截肢!先保住命再说!”
秦东扬听出来了,这声音,正是中午在食堂阴阳怪气议论他的那几个人之一!
他目光扫过去,果然看到一个穿着手足外科白大褂、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医生,正唾沫横飞地发表着他的“高见”。
他就是刘成喜。
秦东扬没有立刻说话,他先是走到了术前准备去,去看了一下病人的情况。
病人的伤势的确惨不忍睹,右腿确实如刘成喜所说,几乎是离断状态,组织损毁严重。
但左腿,虽然也是完全离断,骨头断端清晰可见,软组织损伤也重,但相比右腿,断裂的层面似乎还算……相对整齐。
他看得非常仔细,连血管断裂的大致位置都在脑中模拟了一下,然后,他回到了术前会诊室,声音平静却清晰地响起,打断了刘成喜的话,“右腿确实没有再植的可能,建议截肢。”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左腿的片子,“但是,左腿,我认为可以尝试进行再植手术。”
这话一出,讨论室里瞬间安静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秦东扬身上。
刘成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猛地转过身,上下打量着秦东扬,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尝试再植?我说秦医生,你是不是没睡醒啊?还是刚从哪个乡下卫生所调来的,没见过这种场面?”
他语气夸张地叫道:“你要不去看看清楚!就剩一层皮!几根筋!吊着那么一截!主要的血管神经早就断成几截了!血都快流干了!你跟我说再植?你以为是小孩子玩积木,断了拼回去就行了?这是在救命!不是给你练手、说大话的地方!”
秦东扬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刘医生,你不会,不代表别人也不会,你没见过,不代表这种手术就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