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东,胡迪要塞。
帝国历803年初春,胡迪要塞的青灰色城砖上凝结着冰凌,融化的雪水顺着砖缝蜿蜒而下,在墙根处汇成浑浊的泥潭。
魔族检查站破损的弩机支架斜插在焦土中,半截断裂的魔族战旗裹着冰碴,在料峭春风里发出布帛撕裂般的窸窣声,远东大地的战火暂歇。
魔族军队对胡迪要塞发动了几次无关痛痒的进攻后,便很快罢手。第五次远东战争至此暂时落下帷幕。
卫戍军与国防军各自有序撤回防区,边防军在成功抵御魔族的几次攻势后,也开始轮流休整。
胡迪要塞迎来了难得的平静时光,苏灿甚至每日都能溜到山下小镇,惬意地喝上一瓶啤酒。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苏灿闲得百无聊赖,便在胡迪要塞大张旗鼓地给钟彪张罗起相亲之事。
短短几天,边防军有女兵的部门都被他搅了个遍。然而,大家一致认为,钟彪诚然是绝对的忠勇英雄,但通过苏灿介绍认识,那是万万不行的。
直到唐英下达命令,要求苏灿停止祸害钟彪和边防军女兵,这道指令传到斥候营后,苏灿才悻悻作罢。
钟彪结束了这场备受煎熬的相亲闹剧后,又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斥候营的日常训练中。
但在苏灿的“相亲大戏”落幕之后,钟彪的营房门口却时不时出现字迹娟秀的小纸条。各部门长官,尤其是上了些年纪的女性长官,也常常登门,认真地介绍自己部门年轻漂亮的女兵。
一时间,钟彪成了边防军婚恋相亲的热门人物,这让钟彪又好笑又无奈,也让苏灿颇为得意。
白晓将远东作战的经历进行整理、筛选,并加以生动演绎,写成了一本名为《远东战事》的小说。这本书在京都迅速蹿红,成了畅销书籍。
苏灿得知白晓稿费收入颇为丰厚,便以给钟彪购置婚房为由找白晓借钱。
白晓被他烦得不胜其烦,索性搬到远东孤儿院做起了义工。
史蒂夫被唐英押送到军官培训班学习。他学习十分努力,可一看到课本,困意便如潮水般涌来。
与此同时,第七司派遣了大量暗探进入远东境内,这些暗探每日都会送回远东的情报。
被人类释放的半兽人俘虏回到远东后,成了点燃这片区域的星星之火。
反对魔族统治的暴力行动很快在远东大地如星火燎原般蔓延开来。
军队、奴隶、平民,甚至远在魔神王国境内的半兽人都自发地来到远东,投身到这场轰轰烈烈的自由之战中。
整个远东乱成了一锅粥,魔族的战线全面收缩,疲于应对远东各地半兽人的叛乱。
在胡迪要塞的远东总指挥部外,路明恭恭敬敬地站着,等待游浪的接见。
指挥部里进进出出的边防军军官,大多未曾见过路明,但第八司值司路明“权柄通天,杀人如麻”的名号,他们都有所耳闻。
众人虽不清楚路明此次前来的目的,但都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此刻又见路明这般恭敬地等待游浪,都感到既新鲜又好奇。
路明等了足足三个小时,终于见到了游浪。二人进行了近八个小时的密谈,谈话内容无人知晓。
密谈结束后,向来深沉稳重如大海的路明罕见地暴怒起来。
他就像一个被偷了青苗的老农,站在指挥部里破口大骂:“游浪,国家利益和稳定需要平衡,这不是你一个人能搞定的!你要清楚,你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游浪温和地看着路明,平静地说:“路明,我是军人,国家需要我时,我定当誓死报国。”
路明听了这话,更是火冒三丈,跳着脚骂道:“军人!军人!你是不是觉得当兵的都该死!你这是老糊涂了吗?连事儿都想不明白了?那我现在就去死!你就眼睁睁看着我死!”
游浪微笑着看着路明,压低声音说:“阿明,让我再为远东铺一次路吧,愿帝国繁荣昌盛。”说完,游浪轻轻拍了拍路明的肩膀,便转身离去。
路明走出指挥部,抬头仰望漫天星辰,偷偷用袖口擦了擦眼角,嘴里喃喃自语:“愿帝国繁荣昌盛。”
当夜,随路明而来的赢流军包围了游浪的小院,并宣布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游浪居住的小院十分狭小,只有四个房间。
两个卧室的陈设十分简单,还有一个杂物间,剩下的便是游浪的书房。
小院正中间有一棵果树,枝叶繁茂。正值春季,果树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野果子。
小院里只有游浪和一个仆人。这个仆人是个独腿、独臂、独眼、独耳的老人,甚至脸也只剩下半张,整个人就像被人用刀从中间劈开了一样。
赢流军的士兵本想把独臂老人遣散,却被游浪拦住了。
游浪笑着说:“让他留下来吧,除了我这儿,他没别的地方可去。”
赢流军士兵拿不定主意,商量着去请示路明。
游浪接着说:“他是我在远东军时卫队的兵。779年和魔族拼杀,我手头没人,就带着他们二十来号人冲上去了。我俩运气好,没死,但他这半边身子丢在了远东。”
赢流军的士兵摘下赤红色的修罗面具,敬礼道:“帝国不会忘记您的艰苦奋战和无畏付出!”
独臂老人咧嘴“嘿嘿嘿”地笑起来,由于嘴巴里没舌头,声音像是从破碎的风箱里挤出来的。
老人用干枯的独臂拍了拍赢流军士兵的肩膀,摊开手掌,把小院树上结的一个野果子递给了赢流军士兵。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唐英就带着边防军急匆匆地赶到了游浪的小院外。
唐英根本不理会赢流军士兵的警告,亲自带着边防军士兵,围着游浪的小院挖掘工事。
很快,小院就被边防军团团包围了。
唐英提着工兵铲,大吼道:“谁他妈敢踏出这个圈半步,就剁碎了喂狗!”她眼睛血红,满身戾气,大骂:“路明,你他妈的给我出来!”
路明从游浪的小院里走出来,厉声喝道:“唐英,你想哗变么?”
唐英把工兵铲往地上一拍,像泼妇骂街般骂道:“路明,今天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先宰了你个狗日的,再去宰了赢流云!”
赢流军士兵听得心惊胆战,心里嘀咕着远东这都是些什么野路子,动不动就要宰皇帝。
边防军士兵则吵吵嚷嚷,喊着要冲进去把赢流军全剁碎。
路明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转身进了小院。
很快,路明又从院子里出来,对唐英说:“游长官让你进去。”
唐英扔下工兵铲,快步走向小院。走到门口,她又折返几步,大吼道:“都他妈把刀收起来,造反的时候再拔!还有,安排个人去把攻城锤给老娘调过来!”
路明摇了摇头,无奈地想:“都三十多岁了,这小丫头性格还是这么无法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