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岭的目光终于从双儿身上移开,落在楚音脸上。面具后的眼神深邃如寒潭,带着一种楚音从未见过的沉重压力。他没有回答楚音的质问,反而向前踏了一步,声音低沉沙哑,仿佛压抑着惊涛骇浪:
“你手里拿的东西…是谁给你的?”他的目光再次钉在铜管上,语气里掩不住怒意。
楚音心头剧震!肖岭知道这铜管的不简单,但他不识得墨羽?
楚音手紧了紧,丝帛被她迅速收入袖中,“这与肖大人,与龙将军,有何干系?”
“有干系!”
肖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凌厉,他猛地又向前一步,强大的气势瞬间充斥了整个静室,连清砚都感到呼吸一窒,持剑的手更紧了几分。
楚音的目光却死死钉在肖岭腰腹间那片洇开的、刺目的暗红上。
浓重的血腥气直冲鼻腔。
“伤哪了?!”她脱口而出,声音里的急切压过了平日的清冷,人已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
“别过来!”肖岭猛地后退,动作牵动伤口,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冷厉的目光像一堵无形的墙。
眸光紧紧锁着楚音,用一种近乎固执的疏离,声音嘶哑:“与你无关……”
他竭力维持着冷硬面具,身体却因失血和剧痛微微发颤,呼吸沉重短促。
视线扫过地上那截滚落的青铜管,眼底的恨意几乎要烧起来,却硬生生压住,“它,它是一种很毒辣的东西,可以在军队里杀人,有人叫它机枢引。”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封少夫人,我因被怀疑是杀害贺四朗一家的凶手,现在正在被官府追缉,我来,是向你道别的。”
他苍白着脸看了眼清砚,“你身边有了清砚姑娘这样的高手,以后由她护卫你,应该是安全的。”
他目光又扫过那根铜管,又道:“我走了。”
“站住!”楚音冷喝。
肖岭的身体微微一晃,勉强站住了。
楚音道:“你这样子出去,会死,而且你不是真正的凶手,对吗?”
“对,我不是凶手……可我必须走。”肖岭的语气里带着孤狼般的决绝。
他挣扎着想挺直身体,手更用力地捂住那不断渗血的伤口,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在地板上,发出细微却惊心的“嗒、嗒”声。“不能……连累你……不能连累封家……”
说着他又往前走去,那背影,是重伤野兽试图独自遁入黑暗的固执,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脆弱。
“站住!”楚音眼神一厉,所有迟疑瞬间被强硬取代,“清砚!”
清砚反应极快,一根银针已经出手,精准没入肖岭颈后风池穴!
肖岭高大的身躯骤然僵住,他难以置信地想回头,但针上蕴含的奇异劲力已瞬间麻痹了气脉。
强烈的晕眩混合着更深的麻痹感席卷而来,他眼前一黑,闷哼一声,整个人便朝着冰冷的地面栽倒。
“小心!”楚音低呼着抢步上前,堪堪托住了他倾倒的上半身。
此刻的肖岭,双目紧闭,薄唇毫无血色,脸上新旧交错的伤疤在昏黄烛光下更显狰狞,也透出一种触目的脆弱。呼吸沉重短促,带着细微的血沫声。那份属于“肖岭”的冷硬外壳,在重伤昏迷中被彻底剥去,露出底下真实的、伤痕累累的疲惫。
楚音立刻跪坐到他身边,手指搭上他腕脉。脉象虽弱乱,但根基未绝,伤口在腹部胁下。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对清砚快速下令:“清砚,去我药室,拿止血粉、生肌膏、烈酒、干净布帛和温水!动静弄大些,就说抓野猫撞翻了东西!让芙蕖亲自守门,任何人不得靠近!快去!”
“是!”清砚毫不迟疑地应了声。
静室内,只剩下昏迷的肖岭、沉默的铁甲双儿,以及跪坐在血迹旁的楚音。
摇曳的烛火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她小心地剪开肖岭腰腹间染血的衣料,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显露出来,皮肉翻卷,狰狞地冒着血。
她的手指异常稳定,清理创口,撒上止血药粉,用烈酒仔细擦拭。
动作间,指尖偶尔擦过他滚烫却失温的皮肤和绷紧的肌肉线条,那坚实的触感与此刻的虚弱形成强烈反差,每一次触碰都让她心头微颤——这个以“肖岭”之名守护她多日的男人,带着满身谜团和冤屈倒在了她面前。
她专注处理伤口,目光却不经意扫过他的眉眼,她知道他很好看,只是脸上这些伪装的疤痕依旧平添了几分狰狞和冷漠。
肖岭,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龙渊派人拿他?
无数疑问在她心头盘旋。
就在她包扎好伤口,用温热湿布轻轻擦拭他脸上血污时,肖岭浓密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
紧接着,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随即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大量血沫从他口中涌出!他整个人像是被剧痛狠狠拽回现实,倏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最初是混沌的迷茫,瞬间便被淬了冰的警惕和杀机填满!如同陷阱中惊醒的猛兽!
他本能地就要弹身而起,手也摸向腰间空处!
“别动!”楚音早有准备,一手稳稳按住他未受伤的肩膀,那掌心传来的微凉和不容置疑的力量让他动作一滞;另一手迅速抓过布巾,擦拭他唇边的鲜血,动作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
“伤口刚合上,想再崩开吗?”她的声音带着命令,却因近距离接触他灼热的呼吸和痛苦的眼神而微微发紧。
肖岭的身体僵住。
“你……?”
楚音嗯了声,“不是我还能是谁?也不知道你到底犯了多大的事儿,我不敢让府医过来,自己给你缝的伤口,缝得不好看,你别嫌弃,我都是为了救你的命。”
楚音淡淡的声音,和她身上清洌的药香,像一道奇异的暖流,冲淡了些许肖岭醒来时凝聚的冰冷杀意。
他的目光扫过自己被妥善包扎的腹部,又扫过楚音沾血的指尖和染血的布巾,紧绷的肌肉缓缓放松。
那股强行凝聚的蛮力如潮水退去,留下更清晰的剧痛和虚弱。他闷哼一声,靠着清砚垫好的软垫上,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让他眉头紧锁,额上冷汗涔涔。
烛光摇曳,四目相对。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药味、机油的气息,还有一丝紧绷的、无声的试探。
“这是哪里?官府的人……”
楚音道:“这是东楼静室,是一个隐密的房间,之前被大书架挡着,估计连居住了很多年的江若初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房间。
所以这里很安全。”
双儿现在也在这个房间内。
肖岭的神思又有些迷糊了,“可是,我应该离开这里的,太危险,我不能让封家……”
“肖岭,你没杀人,不用逃。”
“我们可以一起找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