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真万确啊老夫人!”
嬷嬷抹着激动的眼泪,“外面都传遍了!少夫人手段厉害着呢!听说那钱禄被少夫人拿捏得死死的,最后签新约的时候手都在抖!库里的劣盐也处理了,换来了现银,盐场那边也重新谈妥了,今天盐行门口都排起队了,都是正经来谈生意的!”
“好……好……”老夫人喃喃着,胸口剧烈起伏,一股巨大的、久违的力量冲击着她沉寂多年的心。
盐行活了!封家最重要的产业保住了!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是封家屹立不倒的根基,是她儿子、孙子用命换来的家业得以延续的希望!
她仿佛看到一丝微光,穿透了笼罩封家多年的阴霾。
她激动地在屋子里踱了两步,枯槁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这次江若初太过分了,居然利用离开东楼前的这段时间,给封家布下这么大的坑,好在,好在被化解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件事确实要感谢楚音!
然而,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供桌上封凛霄的牌位时,那激动又迅速冷却下来,被一种根深蒂固的执念取代。
“哼!”她重新坐回榻上,捻动佛珠的速度加快,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刻薄,“不过是仗着那千万盐额引的势,加上几分市井泼妇的狠辣罢了。若非有那盐引,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弃女,能翻出什么浪花?说到底,还是沾了我封家祖荫的光!
手段再厉害,也改不了她血脉低贱、行事不端的事实!
与龙渊、杜云卿那些外男牵扯不清,为了生意抛头露面,与那等奸商泼皮争执,成何体统!简直丢尽了我封家百年清誉的门楣!”
她嘴上骂得凶,但那紧攥着佛珠、指节发白的手,和眼底深处那抹无法完全掩饰的、对盐行起死回生的激动与欣慰,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
她可以贬低楚音这个人,却无法否认楚音为封家产业带来的实实在在的生机。这份矛盾,让她更加烦躁。
相较于老夫人的复杂纠结,大夫人苏氏的反应则更为直接和务实。
当芙蕖将盐行初步稳定、楚音正带人清理库房、重振旗鼓的消息带回东楼时,苏氏正在核对府内拮据的开支账目。
她闻言,手中的笔一顿,一滴墨汁滴在账册上,晕开一小团黑迹。
她缓缓抬起头,眼中先是闪过巨大的惊愕,随即是如释重负的轻松,最后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赞赏。
她没有像老夫人那样激动失态,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果断地合上了账本。
“备车,去盐行总号。”
苏氏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当家主母的决断。
当她出现在略显忙乱但秩序已初步建立的盐行总号时,楚音正指挥着工人搬运新到的、品质上乘的盐袋。阳光透过高窗洒在楚音身上,她眉眼沉静,指挥若定,那份从容与掌控力,让苏氏心中暗惊。
“母亲?”楚音看到她,有些意外。
苏氏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欣慰和鼓励的笑容,走上前,自然地接过了楚音手中一份需要核对的货单:“这么大的摊子,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母亲别的本事没有,帮你看看账目,管管这些琐碎杂事还是可以的。”她语气温和,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接管意味。
她迅速进入状态,有条不紊地安排起盐行内务,安抚新招的伙计,接待一些身份重要的客商,其老练沉稳,立刻让盐行的运转更加顺畅高效。
她的到来,无疑给刚刚经历风暴的盐行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也向外界传递了一个明确信号:封家大夫人全力支持少夫人,封家内部是团结的。
然而,苏氏的眼底深处,却并非全然是纯粹的欣慰。她看着楚音与管事们商讨盐路、定价时那熠熠生辉的侧脸,心中盘算翻涌。
封家的复兴,恐怕真的离不开此女。重振封家荣光,本是封家上下应该做的事。
但是前几日,楚音还暗中见了龙渊……
她来到封家,真的只是为了振兴封家吗?还是有别的目的?封家,可再也遭遇受不住任何的风吹雨打了。
龙渊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楚音在盐行大展神威的详细报告。
当听到她如何步步为营,逼得钱禄等人跪地求饶,又如何单枪匹马镇住钱禄,硬生生扭转乾坤时,他正擦拭着自己的佩剑。
“咔嚓!”一声脆响,他手中的锦缎竟被无意识绷紧的手指生生撕裂!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芒:震惊、难以置信,随即是更加炽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占有欲和征服欲!
“好!好一个楚音!”龙渊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扭曲的兴奋,“这才是我龙渊看上的女人!就该有这般翻云覆雨的手段!”
楚音越是光芒万丈,越是展现出与他记忆中那个温顺依人的“音音”截然不同的强大与锋芒,就越发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征服欲。
他无法忍受这样的珍宝不属于自己!她越是在商场上纵横捭阖,他就越想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让她的光芒只为自己绽放!那份因被揭穿保护楚蔓蔓而产生的狼狈和心虚,此刻完全被更强烈的、想要掠夺和占有的冲动所淹没。
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强烈想占有她的欲望,抓起披风大步向外走去。
当龙渊的身影出现在刚刚恢复些许生气的盐行门口时,那股属于武将的凌厉气势和刻意释放的威压,让忙碌的伙计们都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气氛瞬间凝滞。
楚音正与苏氏低声商议着什么,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她蹙眉抬头。
龙渊无视了其他人,目光灼灼地锁定了楚音,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大步流星地朝她走去,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
“音音,做得好!不愧是我龙渊的女人!这份贺礼,送给你!”
他示意身后亲兵抬上一个沉重的锦盒,里面显然是价值不菲之物。“这盐行既然有了起色,后面的事,自有我龙渊为你保驾护航!锦州地界,我看谁敢再动封家盐行一根毫毛!”
他这话,既是恭贺,更是宣示主权!当着苏氏和众多伙计的面,毫不掩饰地将楚音划归为自己的所有物,并试图以势压人,强行介入盐行事务。
苏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不动声色地横移了半步,恰好挡在了楚音与龙渊之间。
她脸上挂着疏离而客套的笑容:“龙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封家盐行之事,自有我封家妇孺料理,不敢劳烦将军费心。将军厚礼,心领了,还请收回。”
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楚音则连看都没看那锦盒一眼,目光冰冷地迎上龙渊炽热的视线,声音清晰而平静,带着拒人千里的漠然:“龙将军,请自重。这里是封家盐行,我是封家妇。将军的‘贺礼’和‘好意’,封家承受不起,请回吧。”
她的拒绝,干脆利落,如同冰水浇头。龙渊脸上的笑容僵住,眼底翻涌起阴鸷的风暴……
“承受不起?”
龙渊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危险的意味,他向前逼近一步,无视苏氏的阻挡,目光死死锁住楚音,“音音,你逃不掉的。封家护不住你,这盐行……更护不住你,你注定是我的!”
盐行内,阳光依旧,但气氛却因龙渊的到来和他的话语,骤然降至冰点。
封家的复兴之路刚刚起步,便已置身于更复杂的漩涡中心。老夫人的欣慰与顽固,大夫人的助力与盘算,龙渊炽热的执念与威胁,都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楚音和这刚刚焕发生机的盐行之上。
苏氏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不再掩饰,挺直脊背,目光如炬地直视龙渊:“龙将军!慎言!楚音是我封家明媒正娶的少夫人,她的去留、她的归属,自有封家宗法,轮不到外人置喙!将军若再口出狂言,污我儿媳清誉,休怪本妇不顾两家情面,告到御前,请圣上评评理!”
她刻意加重了“外人”二字,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