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的内心有一种恐惧在慢慢的放大,像一个黑洞,在蚕食着他的骄傲,他喃喃自语,“楚音,你等我,等等我,一切都会恢复到从前的样子的,你一定是我的。”
楚音只是想见墨羽而已。
因为双儿的情况不好,她能感觉到双儿的能量在渐渐地流失,它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铁甲人了,很少再动弹,或者因为某种指令再追打谁,但它又没有真正的死去。
楚音看到双儿的时候,甚至能从它的眼眸里,看到那种难以言说的低泣和悲伤。
铁甲双儿在哭,每天都在哭……
可是杜修远根本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他甚至不明白楚音在说什么。
可惜的是,墨羽再次拒绝了楚音的约见,而楚音在龙渊这里也没见到墨羽,她非常失望地回到了东楼。
深夜,她独自坐在一堆账本中。
也没有想到,江若初会以如此坚强的方式,回到她的视线里。
寒风扫过锦州城宽阔的街道,带着初春料峭的寒意,却吹不散封府东楼周围那份无形的凝肃。
百万担盐引尘埃落定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在锦州乃至整个北境商界炸开了锅。往日门可罗雀的封家十三盐行门口,车马络绎不绝,前来“拜访”、“叙旧”、“洽谈合作”的各色人等,几乎踏破了门槛。
然而,东楼之内,气氛却与这份表面的喧哗截然相反。
楚音坐在宽敞的书房主位上,面前紫檀木书案上堆积着高高的账册文书,如同一座座亟待攻克的山峰。芙蕖带着几个新提拔的管事,屏息凝神地在一旁整理着新送来的卷宗。
空气里弥漫着纸张的墨味和新家具尚未散尽的木漆气息。
“少夫人,这是刚从‘兴隆仓’送来的出入账目细录。”一名管事恭敬地呈上一本册子,眼底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楚音接过,并未急着翻看,纤细的手指在冰冷的桌面上轻点。“芙蕖,江家移交的库房钥匙,清点得如何?”
芙蕖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清亮:“回姑娘,库房封存的粗盐、青盐、以及陈年的细盐数目倒是与册子勉强对得上,只是……”
她顿了顿,秀眉微蹙,“只是所有存货均品质低劣,粗盐里混了泥沙杂物,青盐色泽浑浊,细盐更是受潮严重板结成块。若要出售,必须花大力气重新淘洗分筛,损耗极大。而且,几乎没有任何银钱留存,账上只剩下零星碎银。”
旁边的账房先生抹了把额角的汗,赶紧补充:“少夫人,更棘手的是这些。”他颤巍巍地捧起一叠厚厚的外契文书,“十三盐行与各大盐场、商行、船行之前签订的契约条款……简直是触目惊心。
许多契约定价远低于市价,签的都是长达五年甚至十年的死契!尤其是与‘隆昌号’、‘福运船行’那几个,不但要按远低于市价的价提前预付一半盐款,还规定了极高的损耗赔偿率,几乎就是…就是等着我们违约!还有几单,临近交割期,盐行反而欠着盐场的货款,盐场已经来人催账了,说是江……江姑娘答应月内结清,否则就要封仓库!”
书案后,楚音的眸色沉了下来。
江若初临走时那怨毒的眼神,仿佛就刻在这些文书账册之上。
他们岂止是中饱私囊?简直是给封家的盐业核心挖下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坑!
若非她赢了赌约拿到巨额盐引这剂续命猛药,封家十三盐行顷刻间就会崩盘破产,成为锦州城最大的笑话。
“好手段。”
楚音的声音冰寒彻骨,没有丝毫温度。
她拿起那份与“福运船行”的契约,指尖在“若因卖方(封氏盐行)未能提供预定数量或质量不足导致逾期\/违约,卖方需赔偿船运费三倍及预期利润五成”的条款上轻轻划过。
这哪里是卖盐?分明是签了份卖身契给船行!对方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少夫人,这…这可怎么办?盐引在手是好事,可现在盐行连最基本的周转银钱都拿不出,库里的盐没法用,还得倒贴钱去赔偿清理,外面还有一堆催债的……”账房先生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一个衣着体面但满脸倨傲的中年人,不顾门口小厮的阻拦,强行闯了进来。
“谁是管事的?出来说话!”
中年人眼神轻蔑地扫过书房内众人,最后定格在主位的楚音身上,显然被她年轻的面容惊了一下,随即浮起更深的讥诮,“原来是新东家?鄙人是‘隆昌号’锦州分号的管事钱禄。
贵府与我们签下的那批三万担青盐,预付银呢?按照契约,三日前就该交付一万五千两定金!我们东家说了,今日再看不到银票,立刻向衙门报官,告你们恶意拖欠,申请查封盐行资产抵债!千万盐引?哼,等官司打完,看看还有没有命享!”
钱禄话音未落,又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封家真是欺人太甚!我们‘平安盐场’的货款拖了两个月了!当初江姑娘指天发誓说东楼换了主人就结,现在人呢?这新东家是不是也要赖账?”又一个盐场催债的到了。
门外聚拢的封府下人窃窃私语,脸色惶然。
东楼刚易主,债主就堵上门了!这少夫人看着柔弱,真能担起这烂摊子?
芙蕖面色发白,下意识靠近楚音一步,想要挡住那些不善的目光。清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楚音身后的阴影里,如同一块磐石,冰冷的视线扫过闯进来的几人,无形的压力让钱禄嚣张的气焰都为之一窒。
楚音缓缓站起身。她并未看那些叫嚣的债主,反而走到窗边,目光投向楼下喧嚣的庭院。片刻后,她转身,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只有一片漠然的平静。
“钱管事,”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嘈杂,“‘隆昌号’的契约拿出来。”
钱禄一怔,随即冷笑:“怎么?想撕毁不成?白纸黑字,封家的大印……”
“拿出契约。”楚音重复,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冷硬。
钱禄被那眼神慑住,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一份契约递过去。
楚音接过来,只是飞速地扫过关键几页,随即,她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了一下,那笑容冰冷如刀。
“好,好得很。”她将契约轻轻拍在书案上,“三万担青盐,今秋交付,预付定金一万五千两,以月计息三厘。逾期一日,利息翻倍;超过五日,定金不退,另罚定金半数……福运船行那单的条款更是精彩,简直是把封家十三盐行当肥羊宰。”
钱禄哼了一声:“契约是你封家人签的!印也是你封家盖的!白纸黑字,现在想不认?”
“认,当然认。”楚音抬起眼,眸光如同淬了寒冰的针,“封家印信盖下,这契约自然生效。封家,必定履行。”
钱禄和盐场管事都是一愣,脸上刚露出一丝得意。
楚音话锋陡然一转:“只是,钱管事,在封家履行契约之前,有几笔账,本夫人要先同‘隆昌号’清算清算。”
钱禄皱眉:“什么意思?清算什么?”
楚音拿起书案上另一份账册,正是之前发现问题的账目之一。“芙蕖,念给他听,去年八月,‘隆昌号’通过江若初之手,从封家十三盐行的‘裕泰行’支走了两万两白银,账目上记的是‘盐引活动经费’,可有此事?”
钱禄脸色微变:“那是…那是江若初与我家东家的私人往来!与契约无关!”
“私人往来?”楚音轻嗤,“白纸黑字写着‘裕泰行公库支出’,盖着裕泰行的印信,走的是公账,怎么成了私人往来?还有去年十月,‘隆昌号’从‘汇通钱庄’借贷八万两,到期无力偿还,是江若初以封家十三盐行库盐作抵押,违规为贵号垫付了本息共八万四千两!
这笔账,账上记得清清楚楚,抵押文书也在我手中。钱管事,用我封家的公银、公盐为你‘隆昌号’填补私人借贷窟窿,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钱禄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你……你胡说!这……这不可能!”
“人证物证俱在。”楚音示意芙蕖展开另一份借据和抵押文书,“需要我立刻请京兆府衙门的陈师爷过来,当场验证吗?”
她目光扫向盐场的那个管事:“还有你们‘平安盐场’,三年来虚报损耗率高达三成半,远超行业惯例一倍有余!经手人江若初,从中收取的‘好处’,账上另册记得明明白白。要不要我把这些细账,连同平安盐场实际供给盐行的劣质盐矿样品,一并呈送锦州织造盐运使衙门?”
书房内瞬间死寂。钱禄和盐场管事面无人色,冷汗涔涔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