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芙蓉**
**（一）**
唐末乾宁年间，天下动荡，藩镇割据，烽火连年。江南道虽远离战乱，却也难逃乱世阴霾。
观察使柳明远府邸坐落于姑苏城外，庭院深深，曲径通幽。其女柳青婵，年方二八，生得眉目如画，性情温婉，尤善琴艺。每逢闲暇，她便独坐池畔，指尖轻拨琴弦，一曲《清心引》如流水潺潺，引得池中锦鲤浮游，似也听得入迷。
这年七月十五，中元之夜。
青婵照例在庭院焚香抚琴，祭奠亡母。月色如水，银辉洒落，池中芙蓉盛开，花瓣上凝着晶莹露珠，宛若泪滴。
琴音未歇，忽一阵冷风掠过，烛火摇曳，青婵指尖微顿，抬眸望去——池畔那株最艳丽的芙蓉，竟染上了一抹刺目的猩红。
她蹙眉起身，提裙走近，指尖轻触花瓣，竟沾了湿黏的血迹。
\"这……\"青婵心头一颤，顺着血迹望去，只见一道蜿蜒赤痕，隐没于假山石缝之间。
**（二）**
假山深处，幽暗潮湿。青婵提着纱灯，微弱的光芒映照出石壁上斑驳的血迹。她心跳如鼓，却仍一步步向前探寻。
忽然，一声极轻的呜咽传来，似痛极的低吟。
青婵屏息拨开藤蔓，终于在一处狭窄的石洞内，看见了一只白鹿。
那鹿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唯有前蹄被一枚生锈的铁蒺藜深深刺入，鲜血顺着皮毛滴落，染红了身下的青苔。它抬眸望向青婵，眼中竟似含泪，灵性非凡。
青婵心头一软，顾不得惧怕，连忙上前，轻声道：\"莫怕，我来帮你。\"
白鹿似能听懂人言，竟不再挣扎，只是低低呜咽一声，眼中泪光闪烁。
青婵取出随身罗帕，小心翼翼裹住它的伤口。铁蒺藜刺得极深，她不敢贸然拔出，只得先以帕子止血。白鹿疼得浑身颤抖，却仍安静地任由她动作，只是偶尔发出一声低低的哀鸣，听得人心头发酸。
\"你且忍忍，我带你回去疗伤。\"青婵轻抚它的额头，柔声说道。
**（三）**
夜色渐深，府中众人早已歇下。青婵不敢惊动旁人，只得悄悄将白鹿藏于自己闺阁后的小院。
小院僻静，平日里只有贴身丫鬟碧桃偶尔过来。青婵取来清水与伤药，轻轻为白鹿清洗伤口。铁蒺藜拔出时，白鹿痛得浑身痉挛，却仍强忍着不发出声音，只将头埋进青婵的袖间，似在寻求安慰。
青婵眼眶微热，低声道：\"很快就不疼了……\"
她细心敷上金疮药，再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妥当。白鹿终于安静下来，伏在草垫上，疲惫地合上双眼。
青婵轻抚它的背脊，低语道：\"你且安心养伤，待痊愈了，我再送你回山林。\"
白鹿似有所感，微微抬头，湿漉漉的眸子凝视着她，竟似有千言万语。
**（四）**
此后数日，青婵每日亲自照料白鹿，喂它清水与鲜嫩的青草。白鹿极通人性，每当她抚琴时，它便静静伏在一旁，似在聆听。
有一夜，月色极好，青婵坐在院中抚弄琴弦，白鹿忽然走近，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臂。
青婵莞尔，指尖拨动，弹了一曲《鹿鸣》。琴音悠扬，白鹿竟似听得痴了，眼中泪光闪烁，仿佛想起了什么遥远的往事。
曲终，白鹿忽然低头，以角轻触青婵的掌心，似在感谢。
青婵心头微动，轻声道：\"你若有灵，便早日好起来吧。\"
白鹿凝视着她，缓缓点头。
**（五）**
然而，好景不长。
第七日清晨，青婵刚踏入小院，便见白鹿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眼中满是惊惶。
\"怎么了？\"青婵连忙上前安抚。
白鹿忽然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
青婵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只见天际乌云翻涌，似有风雨欲来。
她尚未回神，忽听府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夹杂着马蹄与兵刃碰撞的铮鸣。
\"快！那妖物定藏在此处！\"
青婵心头一紧，连忙将白鹿藏入院中假山后，自己则快步走向前院。
只见府门外，一队黑衣武士持刀而立，为首之人面容冷峻，腰间悬着一枚刻满符文的铜铃。
\"柳姑娘。\"那人冷冷开口，\"昨夜有妖物潜入城中，伤人数名，我等奉命搜查，还请行个方便。\"
青婵强自镇定，淡淡道：\"大人言重了，寒舍并无妖物，怕是寻错了地方。\"
那人冷笑一声，目光如刀：\"妖气至此而断，姑娘还是莫要包庇的好。\"
青婵心头狂跳，却仍面不改色：\"大人若要搜查，请便。但若无凭无据惊扰家父，恐怕不妥。\"
那人冷哼一声，挥手道：\"搜！\"
**（六）**
府中一片混乱，青婵心急如焚，趁乱溜回小院，却见白鹿已不在原地。
\"你去哪了……\"她低声呼唤，四处寻找。
忽然，假山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青婵连忙奔去，只见白鹿伏在石缝间，前蹄伤口因剧烈运动再度崩裂，鲜血汩汩流出。
它抬头望向青婵，眼中满是哀求，似在说——\"救救我。\"
青婵心如刀绞，顾不得许多，一把抱起白鹿，将它藏入闺阁的暗柜之中。
刚合上柜门，外间便传来脚步声。
\"柳姑娘，这院子还未搜过。\"那黑衣武士的声音冷冷传来。
青婵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淡淡道：\"此处是我的闺房，大人也要搜吗？\"
那人眯起眼，似在权衡，最终冷笑一声：\"妖物狡猾，不得不防。\"
说罢，他大步踏入，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
青婵指尖冰凉，却仍强撑着站立，心中只盼白鹿莫要发出声响。
黑衣武士在屋内转了一圈，忽然停在暗柜前，伸手欲开——
\"大人！\"青婵急中生智，高声道，\"此柜中存放家母遗物，若惊动了先灵，恐怕不妥！\"
那人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最终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七）**
待府中终于恢复平静，青婵才颤抖着打开柜门。
白鹿蜷缩其中，气息微弱，鲜血已浸透了包裹的布条。
青婵泪如雨下，将它轻轻抱出，哽咽道：\"你别死……求你……\"
白鹿缓缓睁眼，目光温柔，似在安慰她。它艰难地抬头，以鼻尖轻触她的脸颊，似在为她拭泪。
青婵再也忍不住，将它紧紧搂住，低泣道：\"我一定会救你……一定会……\"
窗外，月光如水，洒落一地银辉。
而白鹿的眼中，似有星辰流转，映照着少女泪湿的面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