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冢诉前尘
晨雾漫过荒宅断墙时,林文昭在古槐树下挖出了整块残碑。青苔覆盖的\"昭\"字旁,还留着半截折断的枪头。他正用衣袖擦拭碑文,忽觉背后阴风骤起——昨夜那方玉坠正在怀中发烫。
\"公子莫碰那枪头!\"
白衣女子从枯井中飘然而出,日光穿透她雾霭般的裙裾,在地面留下淡青痕迹。林文昭注意到她发间换了支素银簪,簪头却是断裂的,露出参差铁茬。
\"此物浸过狼毒。\"女子指尖轻点,枪头瞬间覆满白霜,\"三年前,他们就是用淬了毒的兵器......\"话音戛然而止,她袖中白绫突然缠住林文昭手腕向后急拽。
\"轰\"的一声,残碑在他们方才站立处炸成齑粉。女子身形晃了晃,袖口渗出冰晶般的血迹,落地却化作红梅瓣。
林文昭攥着玉坠的手微微发抖:\"姑娘究竟是何人?\"
枯井中传来呜咽风声,女子垂眸望着满地碎碑,忽然轻声哼起北疆小调。那旋律让林文昭心头剧震——七日前未婚妻咽气时,哼的正是这阙《折杨柳》。
\"家父叶昭云,曾任镇北军节度使。\"女子虚抚着断墙上的箭痕,\"庆历元年冬,朝廷拨给北疆的十万石军粮,变成河底沉沙。\"
她转身时,林文昭看清玉坠背面刻着的\"精忠报国\",四字边缘染着洗不净的黑痕。月光忽然大盛,井中浮起无数光斑,拼凑出当年惨景:
大雪纷飞的演武场,玄甲将军将玉坠系在少女颈间;黑夜中火把如毒蛇游走,刑场上刽子手的鬼头刀映着残星;装着青鸾尸身的麻袋坠入汴河时,系着玉坠的银链勾住船板......
\"那些粮船根本未曾出京!\"青鸾突然厉喝,荒宅瓦片簌簌震动,\"户部批文是四月签发,可五月汴河便因暴雨封航——他们早算准粮船会沉在陈桥渡!\"
林文昭想起琼林宴上吕相国的笑容,喉间泛起腥甜。怀中玉坠突然灼痛,他低头看见坠中映出个模糊身影:玄甲将军被铁链锁在冰窟,胸口插着刻狼纹的箭簇。
\"这是......\"
\"父亲残魂被困在北疆寒狱。\"青鸾伸手触碰玉坠,指尖却穿过实物,\"我尸身带着玉坠沉入汴河,怨气与父亲执念相通,方知所谓通敌罪证,不过是吕相书房里几封伪造的西夏书信。\"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青鸾身影开始透明。她突然握住林文昭的手,寒意刺骨却异常郑重:\"今日申时三刻,带着玉坠去大相国寺地藏殿,那里有......\"
话音未散在晨光里,林文昭掌心只剩几粒冰珠。他踉跄着去拾玉坠,发现昨夜埋碑处渗出鲜血,在青砖上蜿蜒成\"勿信僧\"三字。
**地藏殿诡影**
未时的大相国寺香火鼎盛,林文昭却觉浑身发冷。玉坠贴着心口不断震动,指引他绕过诵经的僧人,停在一尊闭口罗汉像前。
\"施主求签?\"扫地的灰衣僧突然现身,手中签筒满是裂痕。
林文昭正要摇头,忽见僧人腕间闪过银光——那是北疆驻军特有的狼头刺青。他佯装跪拜,袖中玉坠突然飞出,直嵌入罗汉微张的口中。
\"咔嚓\"一声,佛像肚腹洞开。霉味扑面而来,林文昭摸到个铁匣,匣面刻着叶家家纹。正要开启时,身后传来灰衣僧的冷笑:\"三年前让你逃了,这次......\"
寒光劈下的瞬间,佛前长明灯骤灭。青鸾的白绫缠住刀刃,她周身萦绕的寒气在地面结出霜花:\"快开匣!\"
林文昭颤抖着掀开匣盖,里面竟是一幅未完成的《北疆布防图》,角落题着吕相国的私印。图纸突然自燃,青鸾的惊呼与灰衣僧的惨叫同时响起——燃烧的竟是三年前失踪的军粮账册!
\"他们换了匣中物!\"青鸾的白绫卷着林文昭撞破窗棂,\"去虹桥找卖虎头鞋的货郎......\"
**夜半托梦**
当晚林文昭宿在汴河渔船上,梦中又见青鸾。她褪去鬼气,作劲装打扮在雪地练枪,红缨扫过处红梅纷落。忽而场景碎裂,变成她蜷缩在诏狱角落,十指血肉模糊仍在地上刻着\"叶\"字。
\"别怕。\"林文昭惊醒时发现自己攥着半块残帕,帕角绣着青鸾的名字。玉坠在暗夜中泛着幽光,映出段残缺记忆:
十四岁的青鸾女扮男装混入军营,被父亲发现后罚抄兵书。少年模样的林文昭竟出现在幻象中,他作为军中书记官,悄悄在青鸾抄本里夹了包松子糖。
鸡鸣三遍,玉坠温度渐渐消退。林文昭对着漕船灯火发誓:\"纵使幽冥永隔,林某定助姑娘洗雪沉冤。\"
河面忽然升起百盏河灯,每盏灯芯都跃动着青磷鬼火,在水面拼出\"小心吕府\"四字。最末一盏莲花灯漂到船头,灯罩上赫然是青鸾用血画的虎符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