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欣钰的靠近，铺面而来的香水味让江柠有些不适。
但这些年的打拼，让她知道管理好自我表情的重要性，所以对于对方十分热情的笑容，她送上了一个同等的微笑。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笑，得有多假和有多么的不情愿。
“出来的时候，我就跟孟总说，今天肯定能遇到你，他还让我跟你说，见到你的话，让我问声好，关心关心你的情况，可别说，小江啊......”
钱欣钰踩着高跟鞋正好跟江柠打了个身高的平手：“你说你都离开这么久了，咱孟总还这么惦记你呢。”
江柠笑了笑：“谢谢孟总的关心，我挺好的。”
孟长怀，手把手带她进这个圈子的领路人。
离开原先的向鼎，并非她所愿，但错也不在孟长怀。
于情于理，她对孟长怀总是带着感激的。
钱欣钰的说话态度完全像是对着自家的姐妹：“这话你不说明眼人也知道，这些年你干得真心不错，我们原来还担心着，你年纪轻轻的一个人出去挺不容易，还想着帮你一把。”
帮？
嘁！
“看来是我们多虑了，以你的能力，哪里需要我们的帮忙，所谓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就怕后浪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啊，哈哈。”
豪迈的笑声，让江柠微微地皱了下眉头，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跟这个项目的负责人邢主任，好像关系不错吧。”
话里有话。
“确实不错。”江柠不动声色道。
“所以我说，你今天一定会来。”钱欣钰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我记得那时候你在我们向鼎，就是负责这片区域的业务，那邢主任，可不就是公司那时候介绍给你认识的嘛。”
江柠不言。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是不是公司介绍你认识的又怎么样呢，你现在都单飞了，也不属于我们向鼎的人了，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管不着了，只是那邢主任，跟我关系也是很不错的，这可真是为难了他啊，哈哈哈。”
这是钱欣钰一贯的说话风格。
看似玩笑，却话中带话，话里讽刺，但又让你捞不到任何的把柄。
即使你心生不愉快了，她一句玩笑话便给自己解释过去了，你再生气，倒显得你小鸡肚肠了。
换做几年前，江柠会生气。
可如今，她真正做到了什么叫心如止水。
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全当她是放了屁。
“楚总！”
男人的出现，将钱欣钰的注意力成功地吸引了过去。
江柠只看了一眼来人，便很快垂下了眼眸。
人帅，多金，商业精英，这是行业里对此人的评价。
每个出类拔萃的人，头顶上都顶着一串美丽的形容词，偏偏轮到她头上，就都是不好的了。
“还没恭喜你上次中的那个大项目，没把我羡慕死。”
楚原一笑，如沐春风，“要说羡慕，我也羡慕钱姐你啊，可中的那个项目，你不是也拿下来了吗。”
“哎呀，那才多大啊，跟楚总你不能比啊，再说了，楚总的公司，人才济济，多少人想挖你们的人都没挖走，看来楚总管理公司很有一套啊，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起吃个饭，我好跟楚总学习学习。”
“说到学习，那应该是我跟钱姐学习啊，你的经验可比我丰富多了。”
“哪里哪里，楚总才是行业典范。”
“钱姐过奖了。”
......
商业互捧嘛？
江柠的肚子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雨似乎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耳边聒噪的声音一直在。
钱欣钰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
这位楚总不但不厌烦，还一直笑脸盈盈地认真听着。
若不是道行高深，那便是一丘之貉。
不过，这男人的声音，倒是挺好听的，一点没给那副好皮囊拉低分数。
商场无真情，更何况都是敌对的对手，只不过把较量放在暗地里，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
所以两人无非是些场面话，真假参半，好在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这让江柠顿时舒坦了一些。
原以为离开的是两个人，却没想到，楚原在她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江柠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但碍于不至于导致双方的尴尬，挪得有点不着痕迹。
等于白折腾。
他们靠得很近，他身上有股清香的味道，很好闻。
她瞥见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
她抬头看了看“禁止吸烟”的牌子，刚要提醒，见他又把烟放了回去。
她其实并不喜欢烟的味道，可以说得上是很反感，但又不得不隔三岔五吸着二手烟，就好比酒精这东西，她也是极度不喜欢的，但终归没有逃得掉场面的规矩。
今天这肚子的作妖，大概是因为前天来大姨妈的时候，陪着一个客户应酬时，灌下去的那几杯酒所致。
江柠本想好心地提醒，前面右拐，就有个吸烟室，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是什么样的人，她也只是道听途说。
唯有一点能肯定，他跟她绝不是同一类人。
精致的打火机被他拿在手中把玩，手指骨骼分明，修长有力。
“不舒服？”
江柠心下讪笑，忍了半天，还是被发现了。
大概是下雨天气温有些下降，让她本来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竟然感觉有些冷，但又不好催促孙超马上过来。
这天气，就算他再赶，堵车也是在所难免的。
江柠的注意力都在身上的不舒服上，忘记了该回答对方。
楚原也不生气，“冷？”
江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那件带着他体温的衣服快要披到她身上时，她竟然像受了惊吓一样地躲开了。
楚原拿着衣服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
大概从未经历过如此的境遇，也稍稍地愣了一下，“我衣服上有刺？还是我身上有刺？”
这话，明显带着些情绪上的不满。
“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欢用别人的东西，但还是谢谢楚总的好意。”江柠硬着头皮回答。
楚原收回了手，露出了常有的笑容：“我这倒还是头一次......”
头一次有人拒绝他吗？
江柠猜测。
换做任何男人，此刻脸上应该都是挂不住的，更何况是楚原这样的男人。
只不过刚刚的那一瞬间，她下意识的形成了一个意识。
那就是，不要跟这个男人扯上任何的关系，传出去，又增添了一桩不清不楚。
江柠想再次说声谢谢，以表示此刻的歉意，但对方并没有给她机会。
楚原站了起来，将刚刚脱下的衣服重新穿了回去，修长的手指在身上弹了弹：“下这么大的雨，出于好意，本来想载你一程的，现在看来，我的好意是多余的，我的车子，你应该也是很不想坐的。”
江柠抬头看着他，接不上话茬。
“那就，先走了。”
长腿一迈，说走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潇洒。
江柠望着他笔直的背影。
好像是得罪人了呢......
孙超比预计得还要晚。
江柠不急不躁地看着他浑身湿透的狼狈样，立刻皱起了眉头：“怎么搞成这样！”
孙超摆弄着湿漉漉的头发：“地下停车库没车位了，只能把车子停在外面远点的地方，我是一路跑过来的。”
江柠指指他的手：“这伞干什么用的？”
孙超哦了一声：“不是我的，是楚总给我的，就刚刚，门口，给我的。”
江柠愣了一下：“楚原？”
“昂。”孙超点点头：“就是他，我还觉着奇怪呢，这楚总怎么会认识我的。”停了一下，继续道：“江总，你说我现在是不是也是名声在外了，要不然像楚总那样的人，怎么会认识我？还主动给我雨伞。”
江柠翻了个白眼。
这些年下来，孙超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存在。
原本，他只是个毕业后四处求职无门又颇为坎坷的设计师。
乡下孩子跑大城市里来打工，刚入社会就被上了一堂教育课，原本就身无几文的人被偷了个干干净净。
江柠收留了他，给了他一份有尊严的赚钱方式。
打那时候起，他便成了溪韵的设计师。
再后来，她去哪儿谈单子，都会带着他一起，她想培养他。
其实说得俗气一点，她想让他赚更多的钱，才更有能力照顾乡下的父母。
孙超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按照目前的能力，他去任何一个地方的工资待遇都会比在她这里要高，她也知道，有些公司也曾经对他摇过橄榄枝。
但直到现在，他人在溪韵，心，也还在溪韵。
这点，让她有些动容。
“不过。”孙超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楚总给我伞的时候，还说了句奇奇怪怪的话......”
“说什么了？”
“他说，要是不用的话直接扔了，不用还给他了，啧，真是有钱人，你瞅瞅这伞，还是个名牌呢，说扔就扔了啊。”
江柠叹了口气。
看来不是好像。
她是真得罪人了。
“找个机会把伞还给人家吧，另外......再说声谢谢。”
“可我上哪儿找机会去，我连他的电话号码都没有。”
“总能碰到的。”
“也对。”孙超想了想：“这要不是同行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做个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