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寒地冻，宫宴散的早，苏辞回到国公府，老夫人都还未歇。
她与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才回了自己院子。
皇宫内，文崇帝坐在养心殿批阅奏折，每翻看一本，脸色就下沉一分，直到将最后一本奏折随意丢在案上。
他才缓缓站起身来，扫视堆满一桌的奏折，笑出声，“瞧瞧，这么多折子，一半都在夸赵胤，说他英雄无畏、运筹帷幄，以一己之力平定北方战事，是朕之福，是大晋之福！”
近身伺候的公公福全，从小就跟着文崇帝，哪会不知道文崇帝心中所想，瞧着文崇帝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忙端来温好的新茶递到他手边。
“陛下慧眼如炬，才识得赵将军这样的人才，赵将军这匹千里马固然重要，但若没有陛下这样的伯乐，再好的千里马也无用武之地。”
“你倒是会说话，”文崇帝瞪他一眼，喝了几口茶水，慢悠悠说道，“他自幼跟老将军在北境，护我大晋疆土，保我北地百姓安宁，是朕该感谢他。”
“赵晏清今年二十四了吧，还未娶妻。”文崇帝端着茶杯，喃喃自语。
福全接着话讲，“是，过了年，二十四整了，京中与他同龄之人，莫说娶妻，就是儿女都有了。”
文崇帝将茶杯递给他，若有所思，“那是该好好为他寻一门好亲事了，总不能断了赵家的根。”
福全在脑海中将京城名门闺秀走马灯似的过一遍，微微蹙眉，“京城闺女诸多，但若要寻得与赵将军年纪相仿，家世又好的，恐怕不好找。”
文崇帝停了话头，提起另一事问他，“云洲今日又没来？”
福全脸色微微变化，低头小声回，“公主府来人禀报，云洲公主身体抱恙，不便前来。”
文崇帝冷哼一声，“多少年了，宫里不管大事小事，她从不参加，日日都说身体不适，总寻这个借口，她就不知道换个别的，分明是来搪塞朕的。”
“多少年了，便是再大的事，再难的情绪，也该过去了！”
“整日守在公主府，她就不能替朕想想，贵为大晋公主，就不能为江山社稷造福？”
福全听在耳朵里，不敢乱议公主，顺着文崇帝的话头继续说，“云洲公主今年也二十有二了，年纪、身份、样貌都与赵将军十分般配，只是……”
只是云洲公主二嫁之身，三嫁赵将军，公主愿意，那赵家未必情愿。
文崇帝瞥他，哪会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冷嗤一声，“哼，云洲若是有用，朕也不必为此事费心。”
恰逢有内侍来报，“陛下，淑妃娘娘来了。”
文崇帝抬眸看向门外，收起所有外放的情绪，换一副笑脸，笑着走向来人，“外面天寒地冻，你还怀有身孕，怎么来了。”
淑妃抖落一身寒气，才走进来，刚想行礼，就被文崇帝扶起来，“快起来，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淑妃莞尔一笑，“臣妾看您方才吃的少，特炖了百合莲子羹来，陛下快尝尝。”
文崇帝象征性吃了一口，夸她，“好，整个宫里，就属你炖的最合朕胃口。”
淑妃余光扫过堆满奏折的桌面，柔声道，“年关在即，臣妾知道陛下政事繁忙，但事情再多，总有忙完的时候，陛下日理万机，也该照料好自己的身子，陛下好，大晋才好。”
似想到什么，她叹口气说道，“臣妾今日见了国公府大姑娘，那姑娘长的标致，臣妾见过那么多人，数她样子最好。”
“说起来，国公府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好人家，求娶她的应该很多才是，可她今年都十八了，还未婚嫁。今日有谣言传到臣妾耳朵里，说什么伯爵府裴三郎与她悔婚，另娶她人。”
“传言不可信。”文崇帝笑笑，低头又吃了一口。
淑妃摇摇头，“陛下别不信，八成是真的，臣妾今日刚见了苏家姑娘，正巧胡太医也在，顺道给苏家姑娘也瞧了一瞧。”
文崇帝眸光一动，微微抬眸看她，苏辞隐匿了太久，久到他都忘了苏家还有位大姑娘。
淑妃继续说道，“苏家姑娘病了十几年，内里都亏空了，人这一病，精气神儿就没了，整个人病怏怏的，臣妾瞧见她的时候，她走路都难。”
“好好一个姑娘，身子不好，生育都难，难怪裴三郎悔婚。”
摸了摸肚子，淑妃忍不住神伤，“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文崇帝不动声色听着，眼珠子一转，脸色突然就柔和起来，拉起淑妃的手，安慰道，“你啊，总是多愁伤感，时候不早了，朕送你回去。”
淑妃忙站起来，拒绝他，“外头夜寒风大，陛下已为国事操劳，何须再为臣妾忧心，臣妾自己回去就好。”
文崇帝没有强求，叫来小内侍护送淑妃，“天黑路滑，小心些。”
“臣妾知道了，臣妾告退。”
直到护送淑妃回宫的小内侍回来，文崇帝才放下戒备，脸色阴沉地问，“淑妃这几日见过什么人？”
小内侍完全摸不懂帝王心思，只照实回答，“淑妃娘娘整日待在宫中看书作画，只今日见过苏家大小姐，不曾见过什么人。”
“赵将军呢，可去过羲和宫？”文崇帝问。
小内侍头更低，没有犹豫，“不曾。”
文崇帝转身坐定，目光落在角落一则折子上，折子只露出一角，赫然写着“婚亲”两字。
若有所思，他看眼福全，吩咐道，“传胡太医。”
又加一句，“你亲自去办，莫让旁人知晓。”
“是，奴才这就去传。”
外头已经天黑，文崇帝这般着急传唤，必然不是小事。
福全是个人精，不说摸清文崇帝心思，但猜的八九不离十，立刻欠身离开了养心殿。
羲和宫里亮着灯，宫女在四脚长桌上铺上画纸，淑妃拿起狼毫笔，一笔一笔认真在纸上作画。
屋里很安静，只听见刷刷的落笔声和风声。
很快有宫女从苍茫夜色中走来，淑妃停了笔，起身往外走。
那宫女摘了斗篷，与淑妃对视，轻轻点头，并未言语。
淑妃脸上浮现出早有预料般的微笑，她低下头，温柔抚摸微微隆起的腹部，哼着小曲儿往寝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