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声震得徐凌睁大了眼睛。
基亚带着一种要把她强行带走的怒气围拢过来，但转瞬间，她改变了态度，尽管衣衫褴褛，却挺直了身体站了起来。
她的表情变得坚决。
他们解开她的束缚，将她拉到了尖塔顶部。
呼啸的狂风将她凌乱的头发吹得紧贴在脸上，头顶上，直升机灰色的螺旋桨正像蜻蜓翅膀一样急速旋转。
那是一架舱门敞开的灰色直升机。
基亚抓住徐凌的手臂，将她往直升机上拖。
机身剧烈晃动，仿佛随时可能解体。
“放开我！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你现在就走。”
“……！”
“回c国去，睁大眼睛，找个好丈夫嫁了，索妮娅。”
“……”
“这是我唯一能让你安全离开的办法。”
螺旋桨呜呜旋转，卷起的强风让她的身体摇晃。
基亚似乎终于决定要把她送走，但徐凌心中焦急，仍没有其他队员的消息。
她害怕就这样和其他队员失散，用力稳住双腿，像是在无声地抵抗。
基亚在呼啸的狂风中，眼神锐利地说道：
“跟着你的直觉走。”
有东西被塞进了徐凌的手心。
那是一个小而硬的塑料片，大约只有一指大小。
“这是一个可以像贴纸一样贴上和取下的薄膜定位器。”
“……！”
“机会只有一次。”
基亚的声音像是在考验她，又像是在怂恿她。
接着，基亚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但那内容却如同惊雷：
“靳宪就在你附近。”
“……！”
即使被螺旋桨的巨大噪音淹没，徐凌也清晰地读懂了基亚的唇语。
她屏住呼吸，眉头紧锁。
明知这很可能是基亚扰乱她心神的计策，她的心还是不争气地怦怦直跳。
附近？
有多近？
就在她像要追问般抓住基亚手臂的那一刻，基亚却似乎不愿多说，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靳宪在附近？
这怎么可能……
徐凌当然知道靳宪，那个从未暴露过的秘密特工，她一直以为他远在天边，仍在为国家执行着她不知道的任务。
但是……
螺旋桨卷起的砂石尘土刮过她的脸颊，带来细微的刺痛。
她用力捏紧了手中那冰冷的塑料片。
最后，基亚握着她的手，像念诵祷文般低语道：
“希望就留在坟墓里吧。等到那一天到来，你会呼唤，而我会回应。”
基亚慢慢闭上眼睛，又睁开，意味深长地直视着她。
就在那一刻，砰——！
一声巨响，尖塔的门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开。
一缕被风吹乱的头发短暂遮挡了徐凌的视线。
当她看清门边景象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动弹不得。
那个人拖着一条腿，站在门口。
沾满血污和油渍的额头，苍白干裂的嘴唇，这是她首先看到的。
他身上嵌着不少尖锐的碎片，不知是谁的血将他浸染得浑身通红，尤其是他的上衣和双手。
他每拖动一下穿着军靴的脚，地上就留下一道断断续续的暗红色血痕。
这显然是经历了一场难以想象的可怕战斗。
“啊……”
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猛地冲上她的心头。
他手里拿着李泰民常用的那种长步枪，另一只手捂着腰侧，目光只望着前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他不仅一瘸一拐，其中一只脚看起来完全使不上力，如同废了一般。
但他的眼神依旧没有丝毫动摇，死死盯着前方。
看着他那仿佛永不停歇的、艰难前行的脚步，徐凌的心脏狂跳不止。
接着，就在两人的目光如同磁石般牢牢吸附在一起的瞬间，时间仿佛停止了，他的身影深深烙印在她的眼底。
她的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
那一刻之后，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猛地推开基亚，不顾一切地想朝着纪禹琛跑过去。
但是，基亚在中途拦住了她，用力将她推进直升机，然后“砰”地一声关上舱门，并用力拍打着机身。
徐凌摇晃的身体狠狠撞在坚硬的金属座椅上。
随着引擎声越来越大，直升机开始升空，巨大的噪音让她几乎失聪。
“——！”
她隔着玻璃看着下方越来越远的基亚，她用力踢打着舱门。
在她视线的尽头，状态骇人的纪禹琛正举起步枪，瞄准着基亚。
但由于狂风和他自身身体不稳，枪口剧烈地晃动着。
徐凌远远看到，他的一条腿膝盖在剧烈颤抖，眼皮也仿佛随时会合上，看起来就算立刻晕倒也不奇怪。
他竟然用枪托狠狠砸着自己颤抖的膝盖，试图强迫自己站稳。
那不顾一切的样子，就像一个某个开关失灵了的机器。
徐凌热泪盈眶，她猛地拉开直升机舱门。
冰冷的强风如同要剜掉她的眼泪般刮过，但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下方嘶喊：
“教官——！直升机要飞走了，你赶紧过来！不然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我不会一个人走的！”
当她真的弯下膝盖，摆出要跳下去的姿态时，下方的两个男人同时抬起了头。
“徐凌，你待在那里——！”
“索妮娅……”
纪禹琛立刻扔掉步枪，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而基亚则一脸茫然地张开了双臂，似乎放弃了阻拦。
纪禹琛那踉跄的步伐，竟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一时间如同田径运动员冲刺一般。
如果不是屋顶上那清晰的血迹，根本无法想象他受了如此重的伤，他正拼命地跑着。
徐凌颤抖的瞳孔，死死地锁定在纪禹琛一个人身上。
但直升机飞得更高了，她立刻改变方向，冲向驾驶舱。
她割断自己的安全带，用带子猛地勒住飞行员的脖子。
“咳……咳……！”
“Вhn3！” (下去！)
她甚至来不及惊讶自己脱口而出的陌生语言。
下去，下去……！
徐凌像下达命令一样，不断勒紧飞行员的脖子。
满脸通红的飞行员像是投降般，急忙操纵着驾驶杆。
就在直升机开始下降的那一刻，巨大的晃动让她的身体滚倒在旁边的座位上，狠狠撞了一下。
“——！”
是直升机的尾桨刮到了尖塔，一块十字架的碎片被撞了下来。
在直升机剧烈倾斜的过程中，迅速回过神来的飞行员拔出手枪，枪口对准了她。
扳机扣动的瞬间，在徐凌眼中如同慢镜头般流过。
屏住呼吸的她正要抬腿反抗，恰在此时，因为刚才的撞击而头部受到震荡的飞行员，身体一软，重重地趴在了仪表盘上，晕了过去。
“你不要命了！”
一声愤怒的喊声让徐凌猛地转过头。
纪禹琛不知何时已经扒住了直升机的地板边缘，用胳膊肘支撑着身体艰难地爬了上来，他大口喘着粗气。
被风吹动的头发掠过他布满血丝、显得有些发红的眼眶。
“那个……”
一时失语的徐凌下意识地向窗外望去，只看到基亚模糊的身影消失在下方喷涌的烟雾中。
“飞行员拿着枪对着你，你还莫名其妙地往外面看什么……！”
最终，再也忍不住的徐凌扑进了纪禹琛的怀里。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立刻从他身上扑鼻而来。
纪禹琛没有立刻回应，身体僵了一下。
她只是将这个伤痕累累的男人更紧地、更紧地抱在怀里。
难以言喻的情感让她心潮澎湃，先前因恐惧而冰冷的胸膛也重新变得温热。
“徐凌，”他终于悄声开口。
“……有点晚了，我也想尽快过来——”
“……”
“抱歉，我听到你的喊声才赶过来。”
惊魂未定的纪禹琛也用双臂回抱住她。
这一刻，已经分不清那剧烈的心跳是谁的。
带着颤抖却让人安心的呼吸，温暖着彼此的耳畔。
“你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吧？”
“教官你……伤得很重。”
“徐凌，你先回答我。”
纪禹琛的脑袋无力地靠在她肩上，声音虚弱，却还是固执地追问。
“我……我还好。之前就是躺着，还吃了方便面，反而休息得挺好。”
“没有吃奇怪的东西，或者碰危险的东西吧……”
“一点也没有。”
她下意识地将口袋里那个从基亚那里得到的小东西藏得更深，不动声色地撒了谎。
一时间，两人紧紧相拥，互相凝视的目光绵长。
“或者，听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废话。”
“……”
索妮娅，那个陌生的名字像根刺一样扎在她心头某处，但徐凌只是咬着嘴唇，用力摇了摇头。
然后，低着头的纪禹琛用近乎请求的语气说：
“那我们走吧。”
“……！”
“跟我一起走，徐凌。”
“……”
“现在，我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一股剧烈的震动从脚下传来，打破了这短暂的温情。
徐凌脸色一变，猛地抓住头顶的把手，惊叫起来：
“在摇晃，教官——！驾驶舱……！”
不是错觉，直升机真的在危险地剧烈摇晃。
因为晕倒的飞行员身体前倾，压住了操纵杆，导致直升机失控地不断爬升。
他们两人刚才竟都没注意到这一点，显然心神完全被彼此占据了。
被她的尖叫声惊醒，纪禹琛迅速反应过来，将趴在仪表盘上的飞行员拉开，自己坐到了驾驶座上。
他快速地检查着仪表盘和头顶密布的控制开关，一番操作后，直升机终于重新恢复了平稳。
“呃……！”
不久，徐凌的眼睛再次睁大。
下方是明亮的灯光和黑烟交织的现场。
直升机低空盘旋下降，螺旋桨产生的强风吹开了地面上的尘土和杂物。
那是她还记得的事故地点。
在一辆破碎变形、几乎看不出原样的卡车旁，李泰民正挥舞着一支信号灯。
看到眼前的景象，基亚先前说的话如同黑色的沉淀物，慢慢在她心头浮现。
“靳宪就在你附近……”
那座曾给她带来噩梦的修道院，此刻正静静地矗立在远处的黑暗中。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双腿一软，瘫坐在直升机冰冷的底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