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茶香袅袅,宗云一把推开茶盏,身子往前探了探:“老赵,给兄弟透个底,说说你们燕山军怎么干翻李勇方和多夺那帮孙子的?”
他咂了咂嘴,一脸嫌弃:“朝廷那些邸报写得跟绣花枕头似的,看得人直犯困。”
赵小白啜了口茶:“李勇方那龟孙带着万把人,连夜往燕山卫扑。”
他眯起眼睛,仿佛又看见那夜的烽火,“白烬那直接送他座空城,转头就掘了堰口...”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手指无意识地在茶杯上敲打着,“把对方困死在城中,城外的壕沟变成了死亡陷阱,跑都跑不了...”
宗云听得入神,身子不自觉地前倾:“然后呢?东狄八旗真如传说中那般'东狄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狗屁!\"
赵小白一副自信的样子,“什么满万不可敌,一枪扎下去照样是个血窟窿。”
他抹了把嘴:“多夺那三万联军,被我们八千人砍瓜切菜。那孙子要不是跑得快,脑袋早就在城门楼上风干了。”
“哈哈哈!”宗云突然爆发的笑声惊飞檐下麻雀,他猛地蹿起来,激动得来回踱步。
“我就知道那些文官在放屁!什么东狄铁骑无敌天下,不过是给他们的无能找借口!”
他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盯着赵小白,“张克...燕山伯,他真如传闻中那般用兵如神?”
赵小白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兄长他...”
赵小白喉结动了动,把“其实就是苟着发育然后碾压过去”咽了回去,
干巴巴挤出句:“确实有点东西。”
太阳渐渐西斜,庭院里的影子越拉越长。
赵小白起身告辞时,宗云突然叫住他:“等等。”
只见宗云快步走向内室,片刻后捧出一个檀木匣子。
他郑重地打开,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封面上《武沐兵书》四个大字苍劲有力。
“带回去给燕山伯。”宗云将书递给赵小白,“是我爷爷亲自注解的原本。”
赵小白连忙摆手:“这太贵重了,爵爷...”
“是给燕山伯的。”宗云打断他抓住赵小白的手腕,使了个眼神,\"他自然知道何意。\"
赵小白对上宗云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他从未见过的火焰。
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默默接过兵书,小心地藏入怀中。
赵小白按着怀中兵书回头望了一眼。
忠勇伯府的匾额在夕阳下泛着血色的光,像柄出鞘的刀。
宗云最后那个眼神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绝不是简单赠书时该有的神情。
赵小白带着八名亲兵刚拐过街角,几名锦衣卫便拦住了去路。
“进去干什么了?”为首的锦衣卫小旗陈三眯着眼睛问道。
赵小白面色如常:“比武。”
陈三的目光在赵小白腰间游走:“比武?忠勇伯府的枪法可是宗元帅亲传,好本事啊。”
他故意拉长声调,“不过嘛,近来新都城不太平,进出勋贵府邸的,按例都该查查。”
“边军粗人,不懂规矩。”
赵小白忽然咧嘴一笑,右手往腰间一摸,指缝间夹着一锭银子,“弟兄们值守辛苦,这点茶钱不成敬意。”
银子稳稳落入陈三掌心,十两雪花银在夕阳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陈三掂了掂,脸上立刻堆出笑容:“嗨,这不是前几日东华门大败武状元的赵千户!误会,都是误会!”
他侧身一让,“您请便!”
待赵小白一行人走远,旁边一个年轻锦衣卫力士不解地问:“小旗,不搜搜他们?”
“蠢货!”
陈三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那他娘的是东华门打败武状元的燕山卫千户!
边军那些愣种,惹急了真敢动手,打了咱也是白打!”
他下意识揉了揉屁股,似乎想起了某些不太愉快的往事。
锦衣卫们围在巷口阴影里,看着陈三将银子分成大小不等的几份。
年轻力壮的锦衣卫力士盯着最大那块银子,忍不住道:“小旗,忠勇伯府出来的不是穷酸就是莽汉,难得碰上阔绰的...”
陈三往墙角啐了一口:“他娘的,说好蹲三年就调岗,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已经快十年了!”
他掰着手指头数,“盐课司的兄弟天天吃香喝辣,漕运司的连小妾都纳了两个,就咱们,整天跟个活死人宅子较劲。”
新调来的刘二狗探头看了眼忠勇伯府斑驳的大门:“小旗,这宅子里头到底住着哪路神仙?值得咱们日夜守着?”
陈三摸出个扁酒壶灌了一口,酒渍顺着胡须往下滴:“宗云,北伐元帅宗武沐的亲孙子。”
他左右瞟了瞟,压低嗓子,“老元帅十年前'病逝'后,这位就没出来过。明面上是保护将门之后,实际...”他做了个锁门的手势。
两个锦衣卫拎着食盒过来,其他人熟练地支起借来的桌椅。
陈三掀开盖子,白菜豆腐的寡淡味道直冲脑门。
他“啪”地摔了筷子:“当年老子在江南查私盐时,顿顿八宝鸭配花雕!现在倒好,连油星子都见不着!”
老油子锦衣卫赶紧打圆场:“小旗消消气,百户大人不是说了,这差事虽清苦但稳妥...”
“稳妥?”
陈三突然拍案,又警觉地压低声音,“去年齐州军卫指挥赵锋来替蒙家送年礼;新来的非要搜身,结果被齐州军揍得躺了三个月!
百户就撂下一句'边军粗野,以后避着点'。”
他揉着左臀,“老子这伤就是替人挨的!”
刘二狗瞪圆了眼:“边军敢打锦衣卫?朝廷不管?”
“唉?一言难尽啊。”
陈三用筷子敲着碗边:“北伐军旧部遍布北疆,动他孙子?”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再说了...”
声音压得更低,“朝廷能明说自己在软禁功臣之后?这种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咱们就是最先掉脑袋的替罪羊。”
老油子锦衣卫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压低声音道:“这位爵爷除了找人比武,就是往那些北伐老兵家里塞银子。”
他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最绝的是前年东厂黄公公亲自上门,叫他安分些。”
老油子模仿着太监尖细的嗓音,“'爵爷,您这样让咱家很难办啊'。”
刘二狗听得入神,手里的馒头都忘了啃。
陈三接过话茬,学着贵族腔调:“'本爵不过完成祖父遗愿,朝廷若看不惯,毒酒白绫随你们挑'。”
他恢复平常语气,“黄公公那张脸啊,跟吃了死苍蝇似的。”
老油子嗤笑一声:“宗家就剩这根独苗,连个暖被窝的都没有,就剩个独臂老仆。真要把他逼急了...”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三把酒壶倒扣过来,最后一滴酒落在舌尖。
他神色突然严肃:“都给老子记着,咱们只管看住大门。其他的...”
他指了指眼睛,“就当没看见。”
他拍了拍腰间的绣春刀,“这差事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