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梆子的余韵还在宫墙间回荡,林小川的鹿皮靴已碾碎承乾宫前第三朵带露芍药。他半跪在地,食指抚过青砖上若隐若现的鞋印,指腹传来丝绸摩擦砖石的细响。腰间藏着的半片青铜罗盘突然发烫,昨夜从刺客袖中削落的残片,此刻正隔着衣料烙出诡异的青芒。
“林大人再看下去,这株姚黄可要记恨您了。”
带着药香的娇嗔声从身后飘来。年瑶珈提着六角宫灯转过影壁,鹅黄衫子被夜风掀起,勾勒出腰间软剑缠着的猩红剑穗。她故意将宫灯凑近,暖黄光晕里,林小川眉间的朱砂痣被映得愈发鲜艳。
林小川指尖沾了沾花瓣上的露水,突然反手扣住年瑶珈的手腕:“寅时三刻的露该是凉的,这滴却带着体温。”他将少女拽进假山阴影,翡翠镯子磕在太湖石上,碎成三截绿汪汪的月光。
年瑶珈惊呼着撞进他怀里,酥胸抵住他冰冷的锁子甲,脖颈间的龙脑香混着薄荷味扑面而来, “放肆!”年瑶珈挣扎着要推开他,却顺着他的目光,看见假山缝隙里嵌着枚梅花镖。精钢花瓣尖端,猩红血珠正顺着纹路缓缓滑落,在青砖上晕开小小的血花。
远处传来三长两短的箫声,林小川瞳孔骤缩。年瑶珈突然踮起脚尖,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畔:“西华门外柳巷,沈家医馆的窗棂上......也有这样的梅花。
”她故意将“梅花”二字咬得极重,冰凉的手指勾住他腰间的罗盘残片,“我堂姑年贵妃的安神汤里,连续七日都浮着朱砂沫子......”
林小川猛地攥住她手腕,却摸到袖中藏着的匕首。
年瑶珈挑眉轻笑,匕首在他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弧度,刀刃擦着他虎口划过:“林大人怕不是忘了,我年家女儿,生来就带着反骨。”
她转身时,裙摆扫落石凳上的半张血绢,绣着半朵未完成的梅花。
沈青娥捣药的白玉杵悬在半空时,檐角铁马正响到第十三声。她望着破门而入的两人,杏色襦裙上沾着的三七粉簌簌落下,在晨光里织成金色蛛网。
年瑶珈的软剑已缠住她脖颈,剑尖却在触及肌肤的瞬间顿住。药臼里捣的,分明是能致人麻痹的天南星。 “姑娘的针灸包......”
林小川盯着案几上摊开的九针,最细那根毫针尖端正凝着暗红,“用的是湘西血蚕丝缠柄?”
年瑶珈手腕一抖,人皮面具被割破,露出底下布满蜈蚣状疤痕的脸。
沈青娥轻笑时牵动嘴角伤疤,突然伸手拍向药柜暗格! 三百味药材如暴雨激射而出。
林小川只觉丹田真气翻涌,“璇玑步”自行发动。无数道药材轨迹如量子云般扩散,又在某个瞬间坍缩成确定的路径。他旋身避开飞来的巴豆,袖中银针已射向沈青娥曲池穴。沈青娥却不闪不避,任由银针没入肌肤,反手将青铜罗盘按在他掌心。
“原来你也有罗盘残片。”
沈青娥突然贴近他耳畔,温热的吐息带着曼陀罗花香,“知道为什么星图会指引乾清宫吗?因为......”她的话被窗外传来的跪拜声打断。
御前太监尖利的“皇上驾到”刺破黎明,沈青娥趁机挣脱,林小川瞥见她后颈浮现出与罗盘完全一致的河图洛书纹样。 雍正帝的龙靴碾碎门槛上未干的药汁,墨玉扳指在晨光中泛着幽光。
年瑶珈突然跪下行礼,发间梅花簪子掉落在地:“臣妾听闻沈姑娘医术高超,特带林大人来求一副安神药。”
沈青娥盈盈下拜,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间朱砂痣:“草民不过略通岐黄,倒是皇上这头痛之症......”
雍正剧烈咳嗽,黑血溅在奏折上,将“吕留良”三字染成暗红。
养心殿东暖阁内,年贵妃的金护甲刮过茶盏,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她将雍正喝剩的参汤缓缓倒进鎏金痰盂,汤药在银器内壁留下蛛网般的黑色痕迹。
林小川盯着那抹黑痕,突然想起昨夜梅花镖出鞘时的寒光。 “爱卿可知吕留良案牵扯的《大义觉迷录》?”
雍正手指神经质地敲打密折,墨玉扳指的纹路与林小川腰间罗盘残片完全吻合。年贵妃递帕子的手在半空被皇帝攥住,林小川瞥见她腕内侧月牙形的陈旧针孔。与沈青娥针灸包上的血蚕丝,竟是同一种缠法。
殿外传来年瑶珈与侍卫的争执声。雍正突然剧烈咳嗽,黑血溅在林小川衣襟上:“当年圣祖爷平定三藩时,白莲教献过一套‘星陨针法’......”
年贵妃突然按住他手背:“皇上龙体为重......”她指尖涂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皇帝掌心。
三更时分,林小川潜回沈家医馆后院。月光下,枯井里浮着七具女尸,每具天灵盖上都插着湘西血蚕丝缠柄的毫针。井底刻着的既济卦第三爻,与雍正咳血时墨玉扳指显示的纹样一模一样。
沈青娥披着月白纱衣赤脚走来,脚趾沾着露水。她指尖划过林小川喉结:“这些姑娘,可都是为皇上炼丹的药引。”
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烙着与年瑶珈、吕四娘相似的梅花印记,“知道年贵妃为什么给我密信吗?因为她也想让皇上......”
远处传来打更声,林小川摸到怀中三样证物:沈青娥留下的带毒银针、年瑶珈塞来的贵妃手谕、从女尸口中取出的半张药方......“
丹药配伍:辰砂二钱,白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