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张姣姣将身子轻倚在宋怀谦臂弯里,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他月白锦袍的衣襟,“我瞧着巧姐儿与赵姐姐的情分,比旁的几位姐姐更显亲厚呢。”
宋怀谦低应一声,伸手覆住她那只柔嫩白腻的手:“她伴着囡囡自小长大,自然比旁人多几分亲近。”
“赵姐姐看着便知是体贴和善的人,我心里头也喜欢得紧。”张姣姣话音微顿,羞怯地想抽回被握住的手。
“世子妃姐姐性情温婉,苏姐姐爽朗利落,顾姐姐容色明艳,虽还未得见云姐姐,想来也是位不可多得的妙人……”
宋怀谦心道,体贴倒是不假,和善却要打几分折扣。
轻不得重不得的,稍不留神便要被挠上一爪或是咬出印子,虽不碍事却能留几日淤痕。
去她院里后若想转道去别处,总得空上些时日才好,不然便是旁人不问,自己也觉得……
反正个中滋味一言难尽,偏偏共处时又觉得最是自在熨帖。
“世子~”耳畔忽然漫来娇嗔软语,将他飘远的思绪拽了回来,“在妾身这儿可不许想着旁的姐姐们。”
宋怀谦低笑出声,手掌轻轻拍着她背脊,似在顺毛:“倒叫我想起从前养的那只猫奴,平日里温温顺顺的,稍逗弄便对我龇牙......”
“世子爷养过猫奴?妾身幼时在蜀郡也养过一只‘雪团’,养了两三年的长毛猫。只一次不小心,便被它挠破了手,母亲再也不许养了......”她眼尾微微泛红,“当时哭了好几日,既气它伤了我,又舍不得它被送走。”
“想养倒也不难,”宋怀谦指尖摩挲着她腕间的玉镯,“改日让下人寻只温顺的来便是。”
张姣姣脸颊倏地漫上绯红,绞着帕子的手指蜷了蜷:“还是......不了。听商嬷嬷说......说对身子......不好。”话音越说越低,带着女儿家特有的扭捏。
“嗯?说什么?”宋怀谦微倾耳畔,真未听清那含混的尾音。
她忽然伏进他胸前,锦缎衣襟蹭过鼻尖,声音闷在衣料里:“商嬷嬷说,猫儿狗儿身上带些东西,对......对有孕的妇人不吉利。”
宋怀谦目光复杂,且不说她才刚入府,因着她父亲的身份,宫里对嗣子之事尚未决断前,她恐怕都不能有孕。
宋怀谦指腹轻轻拍着她背脊,语气是惯常的温缓:“你年纪尚轻,着什么急。女子太年轻生产,既伤母体,孩子也易孱弱。你且将身子养得瓷实些,往后再诞下个康健孩子,才是正经。”
这话听在张姣姣耳中,却似一捧暖雪融在心间。她嫁入侯府前,只道世家公子多半重子嗣轻人,何曾想他竟会为女子身子考量至此。
想起宫宴上初见时,他为世子妃披氅的温柔模样,正是那一眼动了心,才央着父亲求来这门亲事。如今看来,当日的任性倒成了最妥帖的缘分。
“嗯,都听你的。”她乖顺点头,唇角噙着笑意,渐渐在他怀中睡去。
檐角铜铃在夜风里轻响,将满室温情筛成细碎的光,落进她微颤的睫毛里。
宋怀谦搂着她柔软的身子,也渐入浅眠。
睡前忽的嗤笑一声,自己素来不算急色之人,昨夜不过浅尝辄止,怀里的小姑娘便紧张得哭兮兮喊疼,虽未尽兴,倒也不至于用强。
今夜才刚揽她入怀,她便浑身绷紧如惊弓之鸟,这心思自然又歇了。
恍惚间忆起往昔:当初婉婉虽也紧张羞怯,却懂得隐忍;琦云她们不适,仍强撑着巧笑嫣然;唯有禾穗,一面泪眼汪汪,一面又带着青涩的顺从配合......宋怀谦只觉禾穗这人,矛盾得新奇又有趣。
如此在惊鸿院歇了三日,宋怀谦才往瑞锦阁去。董婉因操持张姣姣入府事宜累得身体有些不适。他陪着用了晚膳。见她前几日积劳未愈,脸色尚有些苍白,便劝她好生将养。
恰逢巧姐儿跟着夫子读书,外加雪地路滑,已几日未见,董婉便柔声道:“世子替我去瞧瞧囡囡这几日可还好?顺便......也去看看其他妹妹们,不必守着我。”
看巧姐儿是真,只是何时去不成,偏选在用过晚膳的时辰?说是让他看过囡囡便去别处安寝,禾穗的烟雨居就在隔壁,难不成还能舍近求远?
他深深看了董婉一眼,见她神色坦然不似作伪,遂晃悠悠往霁月轩去。行至抄手游廊转角,恰遇出来消食的顾盼。
“世子安!”昔日美艳的女子,此刻眉尖凝着一抹轻愁,月白色罗裙勾勒出纤瘦腰肢,盈盈一拜时鬓边金箔花钿簌簌轻颤,倒比往日多了几分惹人怜惜的韵致。
因着答应了董婉先去瞧巧姐儿,他只垂眸淡淡道:“免礼,瞧你脸色仍有些苍白,合该在院里静养才是,夜里风凉,仔细染了风寒。”说罢便绕过她往前走去。
顾盼僵在原地,指尖将手中的素色绢帕绞出深深褶皱。她望着那抹月白身影消失在游廊尽头,喉间忽然泛起一丝涩意。
解禁这么些日子,他统共只踏过她院门一次,那夜不过是和衣歇了半宿,天未亮便披着寒霜离去,连一句温软话都吝啬给予。
她实在想不透自己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让他如此冷淡模样。
宋怀谦晃悠进霁月轩,檐下八哥见了他便扑棱着翅膀叫“爹爹”,他闻言失笑,伸手拨了拨鸟笼竹栅:“又偷学囡囡说话?”
巧姐儿常坐的绣墩上空无一人,案上茶盏尚温。奶娘刘氏撩开湘帘迎出来,福了福身,“姐儿刚拿着解开的琉璃九连环去了隔壁,说是把拿给赵姨娘瞧瞧。”
宋怀谦抬眼望向两院间那道月洞门,似有女童嬉笑声隐约传来,不由摇头笑了笑,这小妮子......
刚到月洞门前,就见巧姐儿攥着串流光溢彩的琉璃九连环蹦出来,发间石榴红绒花随着跑动颤巍巍地晃,活像只得了糖的小雀儿。
待看清来人,她眼睛一亮:“爹爹!”扬着小脸便扑过来,琉璃环在掌心哗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