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照棠记得很清楚。
当初她给凉雨赐名的时候,问过原名。
她说她叫林凉雨,父亲是陇西军的一名旅帅。
同样的身材、同样出自陇西军,同样姓林……
巧合多了,那就不是巧合。
凉雨,是陇西大都护的孙女?
苏照棠暗自心惊。
老国公虽没从外孙女脸上看出什么,但她的沉默,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念及如今东宫的处境,他轻叹一声:
“陇西局势紧张,你可得藏好她。一个处理不好,惹火烧身,太子也会受牵连,到时候……”
到时候太子提前被废,他这外孙女岂能独善其身?
苏照棠闻言抬眸,目露诧异。
老国公见状不禁道:
“怎么?是奇怪我这个当国公的,怎么不为大局着想,反而为了护外孙女,而置陇西于不顾?”
老国公话说的直白,苏照棠便也坦诚,微笑颔首:
“是有些奇怪。”
老国公哈哈一笑:
“你这丫头,倒真是一点也不怕我。
要是你那武婢是男儿,那我多少还得犹豫一下。”
一个女婢做惯了伺候人的事,又不会行军打仗,便是林破军的后代如何?
而且这武婢一旦被那些人推出来,只怕会败坏林破军的身后名,让陇西局面更为恶劣……
苏照棠看出了外祖父的想法,笑了笑,也不反驳,点头道:
“外祖父莫忧心,孙女定会处置妥当。”
老国公笑着点头,心中有片刻冲动,想要问李承翊腿疾之事。
但话到嘴边,他终究是遏制住了冲动,没有问出口。
太子若是真的残废了,他问了,便是在外孙女伤口上撒盐。
而若是没有残废,太子在东宫下了封口令,外孙女也难做。
还是不问的好,左右不管未来事态如何,只要他在,国公府就不会倒。
护住一个外孙女,应该不难。
老国公有意转移话题,转而提及另一件事:
“对了,念瑶年纪也差不多了。
你三舅舅他们想趁着这次回来述职,将她的婚事定下来。”
苏照棠闻言也不觉得惊讶,念瑶明年就要及笄,是该将婚事定下来了。
“不知是哪个人家?”她问。
老国公还想让苏照棠也帮忙看看,也不隐瞒:
“是常家四房的嫡次子,名叫常远。”
“常家?”
苏照棠柳眉微挑,“可是宗正寺寺卿常大人家?”
“不错。”
老国公点头:“宗正寺寺卿正是常家的大房,也是家主。
常家门风清正,与我苏家一样,鲜少有妾室,念瑶嫁过去,也能有一个好结果。
不过万事不绝对,你若是有心,可暗中打听一番,看看那常家的四房是否表里如一。”
苏照棠轻轻颔首,“孙女自当尽心。”
李承翊的书房里有不少卷宗,都是为她挑选夫家时,遗留下来的。
闲暇时她翻过几卷,里面正好就有常家。
她记得,常家的老夫人性子刻薄,喜欢给家里的女眷立规矩。
不过这样的缺陷,在勋贵家族中五花八门的龌龊事里,实在算不上什么。
甚至在外祖母眼里,可以称得上是优点。
毕竟规矩严,家中子嗣干出荒唐事儿的可能性,便低了许多……
念瑶还在跟常家相看,定亲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
苏照棠也不急,在灵真观呆足了时辰,便打道回府。
刚踏进承晖殿,便对上一双略含幽怨的桃花眼。
“你早上出门时怎么说的?”
苏照棠看了一眼漏刻,略微心虚。
“我是准备酉时前回来,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偶然得知一事,耽误了时辰。”
她说完,不等李承翊再开口,推着人往里走。
“快进去,我跟你细说。
琼枝,快去通知小厨房摆饭!”
李承翊被她这么一搅和,也没了脾气,任由苏照棠摆布,按在桌前,无奈地笑道:
“孤倒是好奇,什么事能让咱们太子妃,连吃饭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了?”
苏照棠摆了摆手,屏退左右,复才说起林凉雨之事。
李承翊听完也是一惊。
前两日他才和棠儿说起林破军之事,没想到林家的后人,就在棠儿身边。
他眉心微拧:
“凉雨的来历有迹可循,经不起查,恐怕藏不住她。”
三个月前凉雨被棠儿收到身边后,他便暗中查过凉雨的来历。
其真名林凉雨,在宫中并非秘密,再加上其原籍在陇西。
若是有人从陇西入手,查林破军的后代,很容易就能查到宫里。
苏照棠亦是知道这个道理,不过在路上,她已经想到了法子。
她眼眸微微一眯,说道:
“乾王前有皇后为他冲锋陷阵,后有南衙禁军相护。
相比之下,睿王只有陛下青睐,手中无兵,底气不足,都不敢明着与乾王争一争。
这朝堂,还是太安静了。”
李承翊心思何等敏锐,纵使苏照棠说的隐晦,他还是瞬间领会了其中的意思,拧起的眉心立刻松开。
上天到底没有全然亏待他李承翊。
能娶得如此贤妻,他无憾矣。
“此计妙是妙,但凉雨……能胜任吗?”他说出顾虑。
苏照棠勾唇一笑:“你怕是不知,凉雨最喜欢看的,就是兵书了。”
此话一出,李承翊再无疑虑,眼里染上笑意:
“我让小厨房给你做了炙羊肉。”
苏照棠闻言两眼立刻微亮:
“正事稍后再谈,先用饭!”
李承翊看着她满眼对美食的期待,哑然失笑,当即挥手,让人上菜……
晚膳后,天色已黑透了。
李承翊回了丽正殿后,苏照棠就将凉雨单独喊进了寝殿。
凉雨进来行了一礼:“娘娘有何吩咐?”
苏照棠抬头看着她那愈发高大强壮的身材,温声开了口:
“凉雨,你可记得你祖父叫什么?”
凉雨挠了挠头,答道:
“娘娘,奴婢自记事起,身边只有姐姐和爹。
奴婢只知道爹叫林武,姐姐叫林凉春,他们从未在奴婢面前提起过祖父的名讳。”
苏照棠盯着她,又问:
“那你的姐姐和父亲,在你进宫之前,可曾交代过你什么?”
凉雨闻言一惊,连忙跪下:
“爹战死后没多久,姐姐也病了,临终前只交代奴婢不要暴露真名。
后来奴婢在宫中不慎说出过真名,也无事发生,便不再在意此事。
因此未能告知娘娘,还请娘娘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