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翊。
苏照棠在桌前写下这三个字,定睛看了片刻,引火烧了。
看着纸张燃成灰烬,落在地上,她微微眯眼。
这还没成婚,婆婆都上门找事了,婚后内宅怕是清静不了。
这跟惜朝说的不一样。
莫非她猜错了?
与太子这场婚事,与惜朝无关?
苏照棠怀疑的同时,信王府那边已经收到皇后登门拜访国公府的消息。
逐雀急忙将消息呈到主子面前:
“郎君,娘娘不会是羞辱县主去了吧?”
李承翊将字条扔进火盆:
“不会。”
贬低苏照棠,就等于抬高了他的身份。
一向对他深恶痛绝的母后,怎么可能愿意这么做?
她只会在苏照棠面前,竭尽所能地贬低他,污蔑他,让苏照棠心生厌恶,主动退婚。
但可惜,母后算错了一点。
苏照棠并非寻常女子。
她不过是想要借再嫁,给自己找一个能脱离父皇算计的安身之所而已。
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她恐怕根本不在乎。
而且以苏照棠的聪明程度,也不可能听信母后一面之词,任由母后摆布。
不过还未成婚,婆母就找上门……她这会儿多半在骂“惜朝”了。
念及此,李承翊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吩咐道:
“让小十三过来一趟。”
……
因着老皇帝力排众议,亲自督婚,太常寺、少府监等机构备婚效率高了一倍不止。
于是两日后,纳采和纳徽的使者,竟是一齐到了。
十三皇子正巧来国公府作客,干脆接了两个使者的活儿,领着聘礼进门。
“太常寺携玄纁五匹、雁翎一对,特来纳采问名!”
“殿中省亲运聘礼,共计金器五十事、玉器三十事、锦缎千匹……”
唱礼的官员捧着长长的礼单,唱了足足半个时辰还未歇。
十三皇子朝随从二喜使了个眼色,就笑眯眯地跟着瑞阳长公主和苏若清进了花厅。
“此为太子妃册封诏书……”
二喜跟着主子去过陆洲白喜宴,在院里逛了片刻,就认出了书舟。
他走过去将字条撞进其人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书舟面不改色地捏紧字条,转身离开。
不多时,这张字条就到了苏照棠手里。
苏照棠展开一看,顿时笑了。
只见字条上写着——
“安心待嫁,一切麻烦,东宫自会处置。——惜朝”
她将字条递给书舟:“谁送来的?”
书舟刚点好蜡烛,接过字条放在烛火上,一边道:
“是十三皇子身边的贴身随从,小人上次在宴会上见过,名叫二喜。”
“难为他想出这个法子给我递信。”
苏照棠拿起刻刀,接着做太子的见面礼。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贵人的手下也是分圈子的。
惜朝能和二喜结交,那在太子殿下面前,算是心腹了,难怪自己怎么也挖不动墙角。
不过成婚之后,她也算是惜朝的半个主子,这墙角算不算变相地挖了一半过来?
苏照棠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摇了摇头,继续专心雕刻。
太子大婚正礼共九步。
纳徽之后,须得等上四十日,太子方可服衮冕告太庙。
然而这次,只等了半个月,太子的轮辇便出现在太庙前。
随同而来的礼官偷偷看了一眼李承翊,低下头,满眼的惊疑不定。
太子殿下养伤都大半个月了,怎么看上去还是这般虚弱?
太庙前的祭礼不能出一丝差错,否则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他也不敢多想,撇除杂念,专心做事。
怀疑的种子,却就此在心里埋下了。
祭天持续了整整一日,隔日便是大婚!
当天天未亮,苏照棠就被人从床榻上拉起来,梳妆打扮。
高高的发髻配上九树花钗,贴金钿,待得五色青翟正礼典服加身,独属于皇室的威仪与华美立刻扑面而来。
苏若清在旁边看着,满眼的欢喜:
“我儿真是好看!”
专门过来妆扮的宫人嬷嬷闻言顿时笑道:
“太子妃娘娘国色天香,当是极好看的!”
“真好。”
苏若清握住女儿的手,笑里又带了泪。
苏照棠见状,温声安慰:
“母亲别担心,外祖母说太子殿下人好,孩儿不会受委屈的。
母亲若是思念孩儿,往东宫递帖子就是。”
苏若清又欣慰地笑了:“好……好!”
梳发的嬷嬷闻言,暗自不屑。
太子妃母女出自国公府,怎么还这般天真?
东宫虽不是皇宫,但储君住的地方,戒备森严,岂是说进就能进的?
她心中如此想着,却不知周围几个嬷嬷在她面色有异的同时,都不约而同地警惕起来。
更有一个嬷嬷直接挤开了她,说道:
“不早了,咱们得快点儿,别误了吉时。”
那嬷嬷被挤得一个趔趄,心下怒极,表面却是畏畏缩缩,不敢发作。
她是皇后宫里的嬷嬷。
她来之前,皇后娘娘特地吩咐过,让她给太子妃抹加了料的胭脂。
本以为自己顶着皇后的名义,这差事不难。
可没想到到了国公府后,一同过来的嬷嬷竟没一个眼熟的。
这群人抢着活儿干,给太子妃抹胭脂的活儿,根本没轮到她。
不仅如此,她们言语间还总是提及“陛下”。
她吓得立刻不敢再动手。
要是这些嬷嬷都是陛下派来的,她动手被抓个正着,焉有命在?
可等回去之后,又该如何向皇后娘娘复命啊?
她心里发愁,不免埋怨太子妃两句。
没想到这都被嬷嬷们看了出来,连梳发的活儿都没得干了。
小小插曲后,苏照棠的喜服终于穿戴完毕,拿上了团扇。
巳时,迎亲的千牛卫仪仗准时到达国公府门前,厌翟车上的轻纱迎风飘荡。
苏照棠在琼枝的搀扶下,出了国公府大门,一如当初远嫁陇西。
只不过这次,她心中一片安宁,再无死志。
她回转过身,看着台阶上长辈们,低头行礼:
“棠儿拜别母亲,拜别外祖母、大舅舅、大舅母。”
苏若清抹着泪别过眼。
瑞阳长公主却是欣慰一笑:“去吧。”
赵氏和夫君苏念初站在一旁,看着苏照棠一步步登上厌翟车。
赵氏心中默默祝愿。
祝愿表妹这次,再也用不上她送的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