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妞牵着虎子推开病房门，看到冷永康半倚在病床上，孩子安安静静地躺着，小手里攥着个塑料玩具，自顾自的往嘴里送，玩得正开心。
悬在她心里的石头骤然落地，走到病床边，声音放得柔缓：“饭我已经煮好了，你等会儿直接骑车回去，从锅里端出来就能吃。”
冷永康接过车钥匙揣进兜里就准备穿上鞋子离开。
张大妞弯腰抱起孩子，下意识地往孩子的屁股上一摸，尿布和裤子全湿了，这是多大的一泡尿才会湿成这样。
“冷永康！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特意跟你说过，让你半个小时给孩子把一次尿吗？你看现在，尿布、裤子全湿了！弄脏的下午我才回去洗干净，现在又湿了，你说拿什么换洗？”
冷永康如此不负责任的行为，气得张大妞火冒三丈。
这年头布票紧张，小孩子都是捡旧衣服穿，换洗的衣服也就两三套。
下午刚洗了一套，这里又弄湿了，穷人家的孩子哪来那么多换洗的衣服裤子？
冷永康皱眉，为自己辩解道：“我有把尿，可能刚才一下子忘记了......”
“这都能忘记，吃饭你怎么忘记不了？要你有什么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张大妞拿起冷永康靠过的枕头。狠狠地甩到床的另一头去，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看着摔摔打打的张大妞，冷永康脸色也不好看，“这些不都是你该干的事？我上了一天班累死累活的，回到家就马上赶到医院，又是负责赚钱养家，又是帮忙看孩子的，张大妞！我做得够可以了，你别得寸进尺，鸡蛋里挑骨头！”
“你......!”
张大妞差点肺都气炸，但她没什么文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只能自己气自己，气得眼泪里眼眶里打转。
“你自己看着办，我走了！”冷永康态度恶劣地甩下一句话，便大步离开了病房。
张大妞发现被扔下的虎子，赶忙朝门口喊道：“混蛋，你回来，把虎子带回去！”
不出所料，回答她的是远去的脚步声。
“混蛋，有娘生没娘教的混蛋！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了哟，嫁了这么个臭男人！”
张大妞在病房里骂骂咧咧，但该干的事一件也少不了。
帮着孩子脱下湿了的裤子，没裤子换就用医院的棉被包裹着，让她窝在床上玩。
最关键的是虎子在病房呆不住，想出去玩，吵着闹着，最终被张大妞揍了一顿才老实下来。
隔床的奶奶被吵得头疼，她揉了揉太阳穴，“白天我还夸你男人懂事顾家，结果晚上他就来这么一出，太不负责任了，怎么能两个孩子都交给你管呢。”
“你夸他干嘛，男人不经夸，一夸就嘚瑟。”张大妞想着一地鸡毛的生活，深深叹了口气。
被揍了一顿的虎子，哭累了，张大妞把他抱到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哄完大的，哄小的，等两个孩子的呼吸都变得绵长均匀了，张大妞才撑着疲惫的身子躺下，琢磨起冷永康。
下午的时候，明明冷永康对孩子还挺有耐心的，怎么等她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点小事就沉脸子，说话也带着股压不住的暴躁？
“嫂子，我走了之后，我家男人一直呆在病房，还是出去过？”
“出去过。你家孩子有点闹，他便带着出去了一趟，回来就一声不吭躺在床上发呆，我和他说话，他都爱搭不理。”
“哦，谢谢啊！”
冷永康气冲冲地走出病房，快步穿过住院楼的走廊。
可就在他抬脚要跨出大门的瞬间，脚步猛地顿住。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两秒，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和不甘心，最终脚步沉重地转身又退回了住院楼。
楼上的产科病房，刚走到走廊尽头，此起彼伏的婴儿啼哭声便从各个病房传出来。
这里不同其他科室的氛围，没有压抑的消毒水味和凝重的沉默，一切裹着新生的鲜活劲儿，听着这些哭闹声不仅不觉得烦躁，反而像一滴滴落在干涸土地上的雨水，让每一个路过的人心里，都悄悄生出生的希望。
“妈，奶粉冲好了没有？小宝饿得急眼了。”宋高朗抱着饿得大声干嚎的小宝，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催促着江书雪。
“别急，别急，马上好，奶奶的乖孙，马上好。”
听着孩子的哭声，唐琳心里变得浮躁，说道：“把孩子给我吧，我来哄。”
宋高朗摇了摇头，安慰她：“你别急，孩子哭一下没事，就当练练肺活量，我妈那马上就泡好奶，有吃的他自然就安静了。你这刚生完孩子，可不能劳累，不然，落下病根就不美了。”
冷卉一边喂大宝喝奶，一边提醒宋高朗：“宋叔，你别抱着他走来走去，这样习惯了，以后他总要这样哄，到时候不得把人累死。”
宋高朗是个听劝的，一听这话，立马不敢轻轻摇晃了。
好在，这时，江书雪已经将奶泡好了，温柔的说道：“来了来了，奶泡好了，我的乖孙喝奶睡觉觉啦。”
好不容易把两个小家伙哄住了，结果旁边床位刚出生的新生儿接过了这接力赛，她哭嚎起来了。
隔床的小媳妇赶忙抱起来喂奶，结果只吸了几口，孩子又哭了。
江书雪注意到那边的情况，问道：“是还没下奶吧？”
小媳妇急得眼眶红了，摇了摇头：“还没下。”
江书雪一阵无语，隔床的母子两人只顾着自己吃饱了肚子，结果没给产妇买饭。
这下好了，产妇从产房出来，没的吃，没的喝，只能干耗着，最后受累的只有刚出生的小婴儿。
“我说，你媳妇生产时消耗那么大，肚子早空了，你个大男人赶紧想办法去弄点吃的东西，给你媳妇吃呀。她大人不吃，哪来的奶喂孩子？”
男人一阵为难，迟疑会儿说道：“这会儿食堂都关门了，我上哪儿去弄吃的。”
“呵！活人还能给尿憋死？”
“我......”
江书雪看着坐在对面事不关己的孩子奶奶，手足无措、没有主见的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用一个搪瓷杯冲了半杯奶粉端给了产妇。
“先用这点泡好的奶喂孩子吧。”
不是她心善，而是同住一个病房，如果孩子没得吃，哭闹起来打扰自家儿媳和孙子休息，得不偿失。
冷卉把吃饱睡着的大宝，轻轻的放到小床上，似乎感受到门外有人偷窥，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面除了昏暗的灯光，并没有陌生人。
“难道刚才是我的错觉？”
冷卉没有纠结，或许是医护人员从门口路过多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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