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残阳将瓦岗寨的碉楼染成暗红。李密踉跄着扶住寨门,甲胄上凝结的血痂随着动作簌簌掉落。身后溃兵东倒西歪地倚着寨墙喘息,兵器与铁甲碰撞的叮当声里,夹杂着压抑的啜泣。
\"报——!\"一名斥候滚鞍下马,\"单通、单雄信与房彦藻、邴元贞率五千人马,打着王世充旗号出了西寨!\"
李密手中的青铜剑\"当啷\"坠地。单雄信是瓦岗元老,歃血为盟时曾称兄道弟;邴元贞更是他亲手提拔的先锋大将。如今这四人裹挟精锐叛逃,无异于剜去瓦岗半壁筋骨。他踉跄几步,靠在寨墙上呕出一口黑血。
\"大王!\"徐绩拨开人群抢上前来,玄色道袍沾满泥污,\"末将愿领三千人马,镇守黎阳大营!此地乃瓦岗咽喉,若被王世充夺了,我等再无喘息之机!\"
李密目光涣散地盯着徐绩,忽然冷笑出声:\"好个徐三爷!单雄信叛逃,你倒急着揽兵权。莫不是也想步他们后尘?\"
徐绩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当年翟让寨主临终托孤,要我辅佐大王成就霸业。如今瓦岗危在旦夕,末将若存半分异心,叫我不得好死!\"
寨墙上突然传来喧哗。几名亲兵架着魏征走来,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谋士发髻散乱,腰间玉佩不知去向。\"大王执意重用奸佞,纵容单雄信等人中饱私囊,如今祸事临头却迁怒忠臣!\"魏征挣扎着喊道,\"老臣恳请辞官归乡,从此不再过问军务!\"
李密勃然大怒,抓起案上的虎符就要掷过去,却被秦琼抢上一步接住。秦琼银甲染血,眼神却比剑锋更冷:\"大哥,魏征先生一片赤诚。若再寒了兄弟们的心......\"他话音戛然而止,喉头滚动着咽下未说出口的话。
夜风卷着枯叶掠过演武场,吹得残破的\"魏\"字大旗猎猎作响。李密忽然想起三年前瓦岗鼎盛时,十八路反王共推他为盟主,金鼓喧天、旌旗蔽日的盛况恍如昨日。如今单雄信叛逃,徐绩请守黎阳,魏征求去,秦琼也似有去意,偌大的瓦岗寨竟如秋风中的残叶,摇摇欲坠。
\"都走吧!\"李密突然狂笑,笑得涕泪横流,\"当年我李密能打下瓦岗,日后也能东山再起!徐绩,你既想守黎阳,便去吧!魏征,你若想走,我绝不阻拦!\"
秦琼默默将虎符放在案上,抱拳欲言又止。他想起与程咬金、罗成在贾家楼结义时,曾立誓同生共死、匡扶天下。如今程咬金已随李世民征战四方,罗成镇守燕山,而瓦岗......
\"二哥,真要走?\"罗士信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少年的脸上满是泪痕。秦琼望着暮色中黯淡的寨墙,想起济南府老宅前的垂杨柳,想起母亲鬓角的白发。\"我该回家看看了。\"他低声说,解下腰间的金装锏,\"替我交给大王。\"
黎阳城外,徐绩勒马回望。暮色中的瓦岗寨像座燃烧的孤坟,浓烟裹挟着火星升向天际。他身后,三千精兵甲胄铿锵,却掩不住队伍里此起彼伏的叹息。\"传令下去,\"徐绩握紧缰绳,\"连夜加固城防。\"
夜渐深,瓦岗寨的灯火一盏接一盏熄灭。李密独坐中军帐,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忽然抓起酒坛猛灌。辛辣的酒水呛得他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瓦岗之主\"的令旗上,洇开一朵朵暗红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