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进兰花厅,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花香与肃穆的气氛。白色百合与菊花环绕中,一口深色木质棺材静静陈列在中央。
已经有不少人正排队向棺中的裴烬献花,见他们进来,众人纷纷恭敬地点头致意。
景桃保持着得当的表情,没说话,裴舟微微颔首回应,示意大家不必拘束。
景桃的目光扫过灵堂,注意到裴家的人几乎都没来,在场的多是裴烬母系的亲戚。
她的视线忽然停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裴烬的表弟白天。
“景桃,你来了。”白天哑着嗓子唤了一声。景桃注意到他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显然刚痛哭过。她轻轻点头:“嗯。”
在白天身旁,一位用手绢不停拭泪的美妇人引起了景桃的注意。
那妇人眉眼间与裴烬有几分相似,想必就是裴烬的母亲了。她身边还站着几个年轻人,应该是裴烬的亲生兄弟姐妹。
裴烬的母亲和三个兄弟姐妹见景桃看向他们,都红着眼睛轻声唤道:“景小姐。”
“节哀。”景桃微微颔首回礼。
她注意到他们的反应有些奇怪——对她的出现并不惊讶,反而像是意料之中。
景桃心中疑惑,按理说他们不该知道自己与裴烬相识才对。她的目光转向白天,想起曾带着裴烬去京大请假时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白天正低头抹泪,对裴烬的哀思显然发自内心。景桃心中暗叹,轻轻拍了拍裴舟的手臂:“裴少,我失陪一下。”
听到这个疏离的称呼,裴舟明显一怔。
等他回过神来,景桃已经走到白天身旁。两人没有交谈,景桃只是默默拿起一支百合,缓步绕到棺木前方。
裴舟见状,对殡仪馆工作人员招了招手,低声交代几句。景桃正欲踮脚瞻仰遗容,工作人员已拿着遥控器走来。
随着按钮按下,棺木缓缓下降,最终停在一个恰到好处的高度——让她能够平视安睡的裴烬,伸手便可触碰。
“谢谢。”景桃对裴舟无声地道谢,唇形清晰。裴舟点点头,目光在灵堂内哀痛的人群上扫过,最终转身离去,黑色西装很快融入门外阴沉的雨幕中。
景桃凝视着棺中的裴烬。他苍白的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她轻轻将百合放在他交叠的双手旁,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冰冷的手背——那里还留着一道未完全遮掩的伤痕。
景桃目光微微一顿,旋即自然而然拂过,伸手握住他冰冷的手腕,在旁人眼中,她只是垂眸默哀,无人察觉她正在跨越阴阳界限。
灵力如游丝般渗入裴烬体内,景桃的眉头却越蹙越紧——竟然感应不到丝毫魂魄残留。这太反常了,按说凡人死后,中阴身至少也会存留七天,除非...
“被抽魂了?”这个念头刚闪过,她突然感到一阵刺骨寒意。
裴烬体内残留的并非自然死亡的气息,而是一缕熟悉的阴毒力量——幽冥之力。
景桃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她装作整理裴烬的衣领,实则在那道伤痕上轻轻一抹。
“原来如此...”景桃眼底闪过一丝冷芒。
她最后看了眼裴烬安详的遗容,缓缓松开手。那支百合不知何时已经枯萎,花瓣边缘泛着不自然的焦黑色。
确定是黄泉所为后,景桃已经无心在殡仪馆久留。她必须尽快找到黄泉,在头七之前夺回裴烬的魂魄——
否则这个枉死之人不仅无法投胎,怕是连做孤魂野鬼的机会都没有,最终只能消散于天地间,化作一缕无人在意的尘埃。
她转身欲走,余光却瞥见白天匆匆跟了上来。这个年轻人很聪明,先是对裴家人说了句“我送送景小姐”,既全了礼数,又不会引人怀疑。但景桃明白,他定是有话要说。
两人走到殡仪馆外的回廊下,雨丝斜斜地飘进来,打湿了白天的袖口。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景小姐,我表哥他...不是病死的。”
景桃眸光一凛:“你知道什么?”
白天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偷听后,凑近景桃耳边低语:“有一次我给表哥打电话,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发颤,“那声音阴冷刺骨,我隔着手机都觉得浑身发冷。”
雨滴敲打着回廊的屋檐,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水帘。白天咽了咽口水,继续道:“还有一次,表哥接电话时声音虚弱得像是......像是被人吸干了阳气。”
他懊恼地握紧拳头,“我当时只当他熬夜过度,直到刚才......我问了他的贴身保镖,那天他确实和一个神秘女人在一起。”
景桃神色平静地点点头。这些线索都指向黄泉,而她早已确认了这一点。
白天见她反应平淡,急得面红耳赤:“我没说谎!我亲眼看见那女人在京大出现过,当时木婉就跟在她身边!”
景桃安抚性地拍拍他的手臂:“好了,白学长。木婉是吧?我会去查的。”
“你还记得我......”白天愣了一下,耳根突然泛红。
“自然记得。”景桃唇角微勾,“天台那次,你向我表白。”
白天顿时慌乱地摆手:“可千万别提那事了!你现在可是我表哥的......”话说到一半,他猛地捂住嘴,惊恐地看向景桃。
出乎意料的是,景桃只是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的?”她确信裴烬不会将这种事告诉白天。
白天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认命般地挠头:“那天你们来京大......我看你走路的姿势就觉得不对......”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我试探表哥,他虽然没承认,但眼里的心疼藏不住......”
一滴雨水从屋檐坠落,正好打在景桃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突然轻笑出声:“白学长倒是观察入微。”
白天紧张地盯着她的表情,生怕错过任何一丝怒意。却见景桃望向雨幕深处,眸中闪过一丝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要是没那事,他或许……”不会死,三个字被淹没在了风雨里。
远处传来张美娟的呼唤声,景桃转身步入雨中,背影很快被雨雾模糊。
白天站在原地,恍惚了一瞬。雨丝打湿了他的肩头,他却浑然不觉。
望着景桃离去的方向,他不知这番话能否帮她找到那个神秘女人,但压在心头多日的秘密终于倾吐,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表哥......”他对着虚空轻声呢喃,声音混在雨声中几乎微不可闻,“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