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瑜发经济学论文,免不了是需要数据的。
所以她才会不辞辛苦地申请开介绍信,前往清华图书馆查阅最新国际期刊,想知道相关论文里的数据有没有被引用的价值。
没有合适的数据,就写不出论文,发不了论文,就没有办法扩大学术影响力,就算有朝一日她在市场上赚到钱了,也只是韭菜的个人胜利而已。
韭菜一个人的力量,最多只能放大或者熨平一点投资标的物的价格波动,对整个市场的影响微乎其微。
钱对裴瑜来说不是毕生追求,这是她的真实想法。
别看她之前为了鲍船王奖励的六十万元努力学习,最后真的在国际奥数竞赛中为华国夺得了历史上的第一枚金牌。
但就算没有物质上的奖励,裴瑜也不会放弃在竞赛中登顶的机会,不为别的,就为了给前世从小被逼着学奥数的痛苦一个交代。
一个人有没有暴富过,对钱的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裴瑜上辈子暴富过,钱对她的刺激阈值就高了很多。
六十万元在她眼中也就只是个满足生活基本需求的东西,和她上辈子的财富比起来连提鞋都不配。
现在有那么多躺在银行账户上,她只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完全不会因为有这笔钱入账就喜出望外。
哪怕是鲍船王本人的财富要全部给她,裴瑜也不至于欣喜若狂,只会思考应该怎么把这笔钱的社会效应最大化。
以裴瑜对钱的这种态度,很难支撑她去当个华尔街之狼。
贪婪、冷酷、无耻,狠毒的华尔街精神在她身上还没有一点觉醒的意思。
没有这种华尔街精神的指导,她很难说服自己发行大量的垃圾债券、恶意收购大公司的股票、在国际金融市场上兴风作浪、在全世界各地榨取财富。
或许这一点未来会有所改变,在她知道现在的华国有多缺外汇之后。
但是至少在此时此刻,学术影响力对她的吸引力,比钱对她的吸引力更多。
虽然下定决心要在学术圈里闯出一点名堂来,但连裴瑜自己都没想到机会会来得这么快。
她的第一篇论文还没发表出来,就已经在学部委员于光远那边挂上名了。
看起来于光远虽然为人低调,但在校领导层中却天然具有很高的威望。
当然,这也是学术圈里的普遍现象。学部委员们的意见能够直接影响国家科研经费、项目审批和学科发展方向,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相关团队获得经费支持、实验室建设和人才引进优先权的同时,也会惠及整个学校的学科建设。
每当学部委员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时候,被他们盯上的研究方向总会迅速成为焦点,等到十多年以后,相关方向的青年学者也更易获得“优青(优秀青年科学基金)”和“青千(青年千人计划)”等支持。
所以,校领导们闻着味就来了,他们非常关注裴瑜的论文进展,想知道日本经济泡沫的这个研究方向究竟有没有搞头。
校领导们也是万万没想到,于光远老爷子会如此赏脸,甚至会亲自过问一个大一学生的论文进展,更何况这个学生还是北大的。
要知道,于光远老爷子是清华的杰出校友,曾经就读于清华物理学系,早年专注于物理学研究,甚至曾经将论文经由老师周培源,转交爱因斯坦修改。
也就是说,他和清华的渊源比北大更深,学术影响力也不可避免地更多倾斜在清华校友和教职工身上。
尽管如此,以学部委员的繁忙程度来说,每年清华开大会,于光远都未必会出席,更别说是和裴瑜这个大一学生亲切交谈了。
得知于光远的论文居然被爱因斯坦修改过之后,哪怕是有两辈子阅历的裴瑜也忍不住对他肃然起敬,被他的学术好友圈给震撼了一下。
别看她的指导老师厉以宁在北大经管系呼风唤雨,但要说起名头和能量,在于老爷子这个大犇面前,那根本就是完全不够看。
随后的几天里,裴瑜不断被校领导以“与有荣焉”的表情,告知于光远老爷子的关注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裴瑜是吧,这个论文你要好好写,有什么问题及时和我沟通,不要辜负于老的期待。”
“学校的图书馆资源你随便用,要是不够,系里还能再给你开介绍信,你可以去其他地方再找找资料。”
……
但裴瑜始终都还是将信将疑,觉得于光远对她还称不上有多关注,只是随口问了几句罢了,说不定第二天早上醒来马上就会把她忘在脑后。
“喝茶吗?”厉以宁教授走到她身边,递过来一个茶杯。
裴瑜接过它喝了一口:“为什么这几天有那么多校领导来找我,有点应付不过来了……”
厉教授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和裴瑜一起透过办公桌的窗子注视着领导们离去的背影:“过几天就好了,这几个领导不太方便拒绝,其他人我会帮你沟通一下,叫他们别来打扰你,让你安安静静地做研究。”
裴瑜感激地朝厉教授道谢,还挑了一些自己的论文的刺出来,想让厉教授指导一番。
虽然厉教授对裴瑜的论文也很关心,但和一般的校领导比起来,他的态度要轻松得多,安慰裴瑜说:
“做学术,从零到一的过程不分贵贱,遇到问题了不要怕,哪怕你真的写砸了也没什么,勇于尝试、勇于思考才是最重要的。”
忽然厉教授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以后想出国深造或者工作吗?”
“还没有出国工作的想法,”裴瑜摇了摇头,说,“不过,我应该会申请出国留学,大四出去交换一年。”
“为什么?”厉教授问。
裴瑜哪敢说她想避开一些动荡,只是避重就轻地表示:“我对华尔街不太感兴趣。”
厉教授问得更深入了一点:“你可能不知道,我小学和中学都是在京海市读的,早在50多年前就听说过你们裴家的名声。你难道不想继承祖辈的家业吗?”
“我更想做一些能在历史上留下痕迹的事情。一百年后,人们不会谈论一个只顾着赚钱的投机者。”
“确实如此,这是很有力的理由。”厉教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