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月抿唇不语,蓦的站起身,朝吱呀作响的木门走去。
“等等。”
扶楹指尖微凉,轻轻扣住澹月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却不容挣脱。
她另一只手把吸收完药液的卵放进了空间里,抬眸,目光沉静地看向澹月:“外面还下着雨,你被海妖吸食灵魂,需要休息。”
“为什么来这里?”澹月声音很轻,像一柄薄刃,锋利而冷冽。
他没有挣开扶楹的手,只是缓缓看向她,浅蓝色的眼瞳带着淡淡的冷,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风海在哪儿?”
声音虽然平静,可澹月指尖却微微发颤,脑海中一片混沌。
他不明白,不过是在魔海渊沉眠一场,醒来尾鳞却没有回来,风海也不见了,眼前唯有扶楹,这个让他避之不及的人。
而且,她甚至当着他的面,诞下了一枚幼卵。
这一切荒谬得近乎虚幻,像是做梦一样,让他反应不过来。
澹月闭了闭眼,嗓间干涩,清凌的声音有些沙哑:“……到底发生了什么?”
“风海没事,只是回鲛族传信去了,你别担心。”
“坐下。”扶楹手上微微使力,扯着他的手臂把人拉着重新坐了回来。
澹月身形微晃,蔚蓝长发的发尾泛白,垂落在肩头,衬着他漂亮的面孔有些麻木,扶楹凝视片刻,手腕一翻,一个精致的木盒出现在手中。
木盒“咔嗒”一声轻响,缓缓开启。
盒子里幽蓝的光华流转,宛如将星海都敛入其中,里面是一片片闪烁着蔚蓝色鲛鳞,她小心翼翼把它们从鲛尾裙上拆下来,清洗干净。
“你的尾鳞。”她垂眸看着盒子里的鳞片,轻声道:“我带来了。”
澹月看着鳞片,瞳孔一缩,鳞片上熟悉的气息让他不由得颤抖起来。
扶楹眼尾微挑,看着澹月,眸中漾起一抹罕见的柔和。
“我来兑现自己的承诺了。”她声音轻缓,指尖轻轻拂过那些鳞片。
对这个从始至终没有对自己展露过杀意的兽夫,她的怜爱会更多些。
澹月眼睫轻颤,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想起她与自己说的话。
她说,要找回他的尾鳞,让他好起来,和他生幼崽,每一句他都记得。
“明明说好了,我回绿洲部落,你等着我,为什么一个人离开?”扶楹凝视着澹月,轻叹一声,本来可以更早的。
澹月掀了掀眼睫,浅蓝色的眼瞳里倒映着她的身影,语气却十分平静。
“雨季将至,你迟迟未归,我是海族兽人,不可能永远在那里等你,况且,你也并不着找我不是吗?甚至,有时间孕育幼崽。”
澹月的声音极冷淡,像一捧冷冽的雪,听不出什么情绪,却愣是让扶楹品出了一丝刺骨的讥诮。
她微微歪头,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你是不是生气了?”
不等澹月回答,扶楹已经率先勾起唇角,苍白的脸上透出一抹淡淡的绯色,嗓音妩媚轻柔:“是我不对,回来得太晚了。”
再开口时,顿了一下:“幼崽的阿父是不夜侯,你应该还记得。”
她眸光落在澹月的脸上,声音很轻。
闻言,澹月的瞳孔骤然一缩,猛地抬头看向她,浅蓝色的眼底掀起了些许暗潮,声音发紧,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不夜侯?他不是……”
他不是被你杀了吗?
这句话被哽在喉间,化作一瞬死寂的沉默。
尽管扶楹帮他找回了尾鳞,甚至给他做了烤鱼,但在他眼里,她依旧是绿洲部落那个高傲残忍的雌性。
扶楹摇了摇头:“他没事,破茧重生。不过,还是很讨厌我。”
说到最后,扶楹轻笑一声,苍白的脸上显露出几分脆弱。
澹月唇角抿成一条锋利的线,沉默了许久。
他垂眸看着盒子里泛着微光的尾鳞,抬手抚过时,却发现那些纹路早已黯淡,声音低得几乎散在风里:“谢谢你带回它。”
澹月忽然合上木盖,把木盒往扶楹手边推了推,抬眸时眼底浮着一层冰凉的平静:“不过,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这些鳞片你留着吧,就当……”
就当你我结契一场,成为过最亲密的伴侣。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后面的话只化作一声叹息。
从魔海渊出来他就察觉到了,身体里衰败的速度更快了,甚至抬手时,都能感受到血脉中流淌的滞涩感,仿佛潮汐正从他这具身躯里褪去。
扶楹听着这满含死意的语气,蹙了下眉:“说什么丧气话。”
她声音里带着锋芒,很是不满道:“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食言。等恢复些力气,就能帮你重塑星纹,让你重新做回鲛族少族长。”
澹月怔了怔,浅蓝的瞳孔映着她认真的神情,不再说什么。
这时,木屋门被急促地叩响了。
鲸香听不到屋里的动静了,有些焦急:“扶楹?扶楹你没事吧?要不要帮忙啊?还是说你需要一点吃的?喝一口热汤怎么样?”
她记得部落里雌性生产时,她们的伴侣总会带来最鲜美的浆果,最肥嫩的食物,可如今扶楹孤零零躺在里面生产,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作为她的朋友,她自然义不容辞,要好好照顾她。
星曜看了鲸香一眼,没说什么,不管怎么说,扶楹帮了鲛族,也帮了澹月,他对她的恶感已经减缓了许多。
她似乎和传闻中并不一样,尽管那些伤害确实是她造成的。
但此刻,面对一个虚弱生产的雌性,那些积压的怒意竟像退潮般消散了。
澹月拉开门扉的瞬间,海风卷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当看到星曜时,他愣了一下:“星曜?”
星曜浑身一震,转头对上澹月的眼睛,瞳孔骤然一缩。
他猛地上前一步,声音里压抑着颤抖:“少族长!”
星曜看着消瘦了许多的澹月,眼眶都有些泛红了:“有没有受伤?海妖没对你做什么吧?”
自从澹月和扶楹结契,离开了部落,他几乎就没怎么见过他了。
澹月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幼时的玩伴,不过,凝视着眼前人,他浅蓝色的眼眸也跟着温和下来:“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去了奇鲸部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