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楹唇边绽出笑意,看着他的眼神无比认真。
清澜忽觉眼眶一热,久违的光明映入眼帘,眼前的是撼人心魄的艳色。
她宛如一簇火焰,肌肤胜雪,乌发如瀑,眸光流转,带着盈盈笑意。
绚丽至极。
也危险至极。
扶楹微微倾身,凝视着清澜的眼睛,细细端详。
真是极漂亮的一双眸子。
灰粽色,清冷慵淡,像蒙着一层雾霭的琥珀,但眼波流转间,却又带着猫系兽人特有的清亮与警觉。
扶楹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拂过清澜的眼睫,轻笑道:“很漂亮。”
清澜怔怔望着她,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胸腔里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心神在这一刻仿佛完全失去了平静,只能听到她低声耳语。
“我好看吗?”她轻笑,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眼尾。
清澜修长的睫毛一颤,倏地偏过头去,堪堪避开了她的手指。
扶楹手指悬在半空,进退两难。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不是说,两清了?”他清冷的尾音几不可察地发紧。
扶楹眸色微动,红唇勾起一抹笑意:“怎么还是这么厌恶我?”
她直起腰身,居高临下看着坐在石床上的清澜,生理性厌恶很难缓和。
清澜坐在石床上,脊背挺得笔直,尽管清瘦,许久没有梳洗,仍是透露着干净的神韵,透着几分孤绝。
扶楹静静看了半晌,轻叹一声,嗓音里似透着几分倦意:
“清澜,我愿意放你自由。”
清澜的指尖骤然收紧,骨节分明,格外苍白。
他抬起灰棕色的眸子,神情极安静地望着她。
扶楹忽然屈膝,半蹲下身,手腕一翻,将一个绣着雪豹的储物袋系在他腰间。
栩栩如生的雪豹慵懒趴在地上,尾巴尖儿惬意地翘起,闲适自在。
这一次,清澜没有躲闪,只是坐在石床上,安安静静看着她施为。
他灰棕色的眸子低垂,长睫投下的阴影像是一道屏障,将所有的情绪都隔绝在内,只有微微急促的呼吸声,暴露出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绪。
扶楹能察觉到清澜腰腹间的紧绷。
“这是我制作的小幻界,可以储存猎物,确保不会腐烂。”
“我不在的时候,也要照顾好自己,任何人都没有自己重要。”
“清澜,我想你好好活着。”
她声音很轻,指尖却极稳地系着绳结。
储物袋系好,扶楹指尖在绳结处多停留了一瞬,终究是干脆利落地抽离开来,起身时,又带起一阵冷香。
清澜的长睫在阴影里剧烈颤抖了一下。
扶楹撩起衣摆,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腰线。
她指尖轻轻拂过雪豹契纹,声音很轻,亦很重:
“兽神在上。”
“扶楹于今日,解除与雪豹清澜的……”
清澜视线猛地从腰间储物袋上抽离,抬眸看向扶楹,灰棕色的瞳眸缩成了一道细线。
“……伴侣契约。”扶楹同样在看他,狭长的眸子里似有光。
“望他余生安宁,岁岁安好。”
话音落下,扶楹腰间的雪豹契纹竟如活了一般,开始扭曲变形。
扶楹刚欲咬破舌尖,进行最后一步,异变突起。
清澜猛地起身,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下颌,力道大的几乎要捏碎那截纤细的骨头。
他空灵的声音染上嘶哑,灰棕色的瞳眸翻滚着戾气。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扶楹,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扶楹眼中倒映着清澜精致的眉眼,看着他瞳眸里翻滚的情绪,眸光动了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不想与我解契?”
清澜力道微松,扶楹被掐住的下颌反而更凑近了几分。
她蔷薇色的唇几乎贴上他紧绷的唇角,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清澜眉尖一蹙,捏着扶楹下颌的手指微微松动。
就在这时,山洞外忽然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兽神发怒了——”
与此同时,地面震颤,碎石簌簌而落,裹挟着隆隆闷响。
扶楹余光瞥见山洞外浑浊的泥泞,眉头紧锁,断崖也没能阻隔山洪?
清澜神色微肃,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的惊人:“走!”
出了山洞,扶楹这才看清,原来是连日的暴雨冲刷,导致雪原因冰霜融化而松动的土层如棉絮般坍塌,哪里是山洪,分明是泥石流!
“阿澜,你的眼睛……”格玛鲁惨白的脸色突然一颤,目光死死盯着清澜的眼睛,须臾,整个人都激动地哆嗦起来:“好了……”
清澜顾不上解释,看着滚滚而下的泥石流,沉声道:“阿母,走!”
格玛鲁看着远处哭天喊地的部落族人,讷讷道:“走?”
清澜刚欲开口,瞳孔突然剧烈收缩。
远处,伽的身影正跌跌撞撞穿过飞溅的泥浆,朝他们奔来,在她身后,裹挟着断木石块的泥流已经很近了。
清澜几乎没有迟疑,兽形转化的骨骼爆响淹没在轰鸣声中。
矫健的雪豹纵身朝伽的方向跃去,那是……死亡的方向。
扶楹垂眸看看自己尚有余温的手腕,指尖轻轻摩挲过那片肌肤,又歪头看向势要在泥石流中撕开一条生路的清澜,忽而轻笑一声。
果然,空降敌不过青梅。
原主终究是拆散了人家,怪造孽的。
“阿澜——”格玛鲁看着奋不顾身的清澜,尖叫一声,就欲要跟着他冲进去。
扶楹伸手拉住她,淡淡道:“你就不要再添乱了。”
她带着格玛鲁凌空而起,足尖轻点岩壁,把人安置在一个安稳的山头,指尖在她肩头轻轻一压,说道:“我去救他回来,你安静待着。”
话落,她就如离弦之箭般,朝即将被吞没的雪豹和伽掠去。
扶楹手中长鞭破空而出,勾起清澜和伽的腰身,鞭梢绷成笔直的线。
她足尖轻点岩壁,稍一借力,将两人甩上山崖。
扶楹盯着两人看了半晌,唇边不禁漾起一抹浅笑。
她忽然咬破舌尖,猩红的血液从她唇边溢出。
扶楹伸手轻点,染血的指尖拂过腰间的雪豹契纹,纹路在她触碰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
“兽神在上,扶楹于今日,解除与雪豹清澜的伴侣契约。”
“不悔。”
随着她每一个字落下,都带起经脉撕裂的痛楚。
契约似化作实物,寸寸崩裂,血腥气从扶楹齿间蔓延。
雪豹灰棕色的兽瞳巨震,望着她雪白腰线上陡然扭曲的契纹,那纹路似蒸腾了一般,竟如烟尘般,一寸寸自扶楹骨血中抽离,归于虚无。
紧接着,她身上的肌肤像是崩裂一般,渗出密密麻麻的血迹。
这是来自兽神契约的反噬。
“清澜……”
“这下……是真的两清了。”
扶楹转头看向满脸惊恐的清澜,唇角轻扯,狭长的狐狸眼轻轻阖上,散开的长发随风飞舞,整个人坠入到滚滚泥流中,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扶楹——”
清澜喉间滚出破碎的颤音,似嘶哑的呜咽,他灰棕色的兽瞳瞬间裂成细线,虹膜上金环剧烈震颤,朝着扶楹坠落的方向就欲要跃下。
“阿澜!”格玛鲁尖叫一声,伸手抱住清澜,崩溃痛哭。
伽脸色惨白,看着被泥流吞噬的扶楹,眼里蓄满了泪水。
清澜死死盯着翻滚的泥流,脖颈间的红狐契纹骤然灼烧起来,滚烫如烙铁,只一瞬,就归于死寂,冰冷刺骨。
他化作人形,满脸覆盖着绝望,踉跄着跪倒在地,本就清瘦的身形战栗如风中残烛,指尖深深陷入岩石,止不住喉间涌起的腥甜。
鲜血溅落在苍白的唇间,向来清冷疏离的脸上,此刻因剧痛而扭曲。
你不是说,你不是扶楹吗?
既然不是,何谈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