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饿啊,你这个能给我吃点吗?”
大壮拖着鼻涕,慢慢地凑到三丫的跟前。
双眼直勾勾盯着,三丫手里的覆盆子。
溪水边刚采的野果,还沾着露水。
半青半红的浆果,在暮色里泛着蜜蜡般的光晕!
三丫将竹编小篓,往怀里一揽。
她学着李凡平日的模样,挺直腰板说道。
“晌午你拿石子砸我发髻时,怎不喊饿?”
“要是想吃的话,就让你爹去芦苇荡捉来呀!”
大壮爹蹲在五步外剥榆树皮,将两个小人的对话听在耳中。
这个不省心的儿子,真是欠揍!
他皱眉起身,抄起编筐的竹篾,就朝着大壮抽过来。
啸!
篾条破空声,瞬间惊起林间寒鸦!
“作死的东西!昨日偷王婶家的黍饼,还没跟你算账!如今竟然还给我惹事!”
“哎哟!爹!别打了,我再也不馋嘴了!”
大壮抱头鼠窜,脚上草鞋甩进篝火堆里,溅起一串火星。
很快后颈被抽出的红痕,模样很是凄惨!
李凡刮鳞的篾刀,在空中凝滞半息,眼风却早已扫遍全场!
专心手中刮鱼鳞的动作。
上好的青鱼,是方才用藤编鱼篓,在溪涧堵着的,鱼鳃还泛着新鲜的血色。
“爹爹快张嘴!”
大丫捏着颗红透的覆盆子,凑到近前。
粗布衣袖滑落半截,露出腕上苏婉编的辟邪五色绳。
二丫将烤好的榆钱饼,掰成小块。
就着竹筒里煨热的蒲公英茶,往李凡嘴边送。
“爹爹,快喝!”
三丫急得直跺脚,索性解开腰间鱼篓。“爹爹看!我摸的田螺比大壮多三倍!”
篝火将鱼篓中的青壳田螺,映照得金光点点。
李凡用削尖的芦苇秆,挑出螺肉串在竹签上。
淋些自酿的茱萸酱,插在火堆旁。
烤鱼的焦香混着螺肉鲜气,在暮色中漫开。
铁柱捧着豁口陶碗,蹭过来。
他袖口隐约露出半截麻绳,正是拴在里正家粮车上的那根。
“李凡大哥,听说你会看星象?”
李凡将鱼腹最嫩的部位,夹给苏婉,头也不抬。
用鱼骨在泥地上,画出了二十八宿图!”
这还是前世,跟一位庙里的大师学到的,没想到如今倒派上了用场!
“北斗柄指寅,寅时三刻必起东南风,今夜守夜要防着!”
“阿爹!我的螺肉!”
三丫突然尖叫。
与此同时,大壮攥着两串烤螺肉,死命地往树丛里钻。
油腻的手,在苏婉晾晒的葛布襦裙上,蹭出一道黑印!
李凡抄起挑火枣木棍,反手凌空一掷。
嗖!
棍梢堪堪擦过大壮耳际,钉入老槐树三寸深!
“啊!”
林中传来大壮的惨叫声音。
“管教孩子要趁早!
就像种地,误了时辰就长稗子!”
李凡对着不远处的大壮爹,冷声警告道。
而袖中暗藏的蒺藜刺,则是若隐若现。
一把用野猪獠牙磨的,专破夜行贼的皮靴!
对面不一会儿又传来,小男孩的挨打求饶声,和中年男子的喝骂声。
李凡满意地收回视线。
慢条斯理地给女儿们,分着榆钱饼。
苏婉将竹哨,系在襦裙绦带上,忽然指着溪涧对岸问李凡。
“当家的,那是不是里正家的骡车?”
暮色里,里正炫耀的新物件显露出来。
车辕上捆着竹丝斗笠,都是青州特产的。
李凡拿起一把艾草驱蚊,往火堆里添了下,不一会儿青烟缭绕。
他盯着青烟,压低声音。
“你亥时三刻喂骡子的时候,记得加把黑豆,用我编的九股绳拴车轴!”
他白日里就已经注意到,车轴榫卯处有道新裂痕。
苏婉答应后,开始忙碌起来!
大丫拽住李凡的衣摆,指着天边渐亮的贯索星。
“爹爹你好厉害,能不能教我观星?《淮东子》说‘贯索主牢狱’,意思是说今夜会有贼人吗?”
李凡用鱼骨,在沙地上勾画星图。
“傻丫头,错了!那是天牢星!”
“这里是北斗的杓尾,它叫摇光,主杀伐!”
突然他故意提高声量,扫了远处一眼,冷声道。
“所以守夜的人,最忌亥时打盹!”
咯咯!
同一时间,远处突然传来骡马嘶鸣。
王五连滚带爬地跑来,一脸惊惶失措。
裤脚沾着青泥,还没有来得及清理!
“李凡哥!出大事了!里正家骡车不见了!”
李凡用鱼骨在沙地上,勾出星宿轨迹,火星子溅在北斗杓尾处。
“这叫摇光,主兵戈杀伐!”
突然拔高嗓门,声线如刀刮过铁锅。
“亥时打盹的,仔细皮肉!”
远处骡马嘶鸣骤起,王五裤脚拖着两坨青泥,踉跄奔来。
“李凡哥!骡车……”
话未说完,喉头已呛满尘烟。
李凡将烤鱼翻了个面,焦皮裂开处渗出琥珀色鱼油!
“东南向二里半,车轴裂的是阴榫,撑不过歪脖子柳!”
王五一群人,举着火把呼啦啦地追了过去!
李凡教三个小丫头,编六角形绳结。
他手指翻飞间,麻绳已成精密网兜。
“这是诸葛武侯,在八阵图里的锁龙结。
逮黄鳝时往泥塘一撒,就能捉到鱼了!”
“爹爹快看!那只大鸟!”
二丫突然指着不远处的树梢。
簌簌!
一只夜枭,扑棱棱掠过头顶,爪间闪过金属冷光。
李凡顺着手指的方向,危险地眯起双眼。
那只夜莺的爪子上,抓着的正是,里正骡车上的青铜衔环!
李凡袖中滑出个鱼鳔,以此来制弹弓。
他捡起河边捡的雨花石,拉满弓弦。
嘭!
石头飞射!
远处紧接着传来重物,坠地的轰响声!
苏婉握紧竹哨。
“当家的,那骡车怎么办?”
“昨日看那车轴裂纹走向,该断在歪脖子柳树那!”
李凡说完,将弹弓塞给三丫。
三丫拿着简易弹弓,有些跃跃欲试。
李凡吩咐李红渠道。
“三丫乖,去!把衔环打下来,然后给里正送去!”
三个丫头手中举着,滋滋作响的松明火把,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林深处探去。
苏婉忽然轻呼。
“当家的,你早知道有人要盗骡车了?”
“嗯!”
李凡从怀中掏出半片龟甲,上面刻着古怪符号,继续解释。
“晨起占卜得‘坎为水’,主盗贼暗行!”
他笑着将龟甲投入火堆。
展开的掌心里,赫然是王五白日里,掉落的半粒官仓精米!
“不过真正线索是这个!”
子夜时分。
里正捧着失而复得的骡车钥匙,登门道谢,语气略显尴尬!
“李凡真是太感谢你了!老朽……”
李凡冷笑没说话,往火堆里添了块樟木。
继续将最后的知识点,讲给大丫。
“辨认星象,就要看天牢星旁边最亮的,它叫天理星!
大丫你要记住,恶人自有天收,我们只需等着看结果!”
一旁的里正脸色,越发的不好看。
这李凡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爹爹!王五叔逮到两个蒙面人!”
三丫举着弹弓,兴奋地冲进营地。
发间还粘着,打斗时沾的苍耳子。
王五紧随其后,押着两个汉子。
被捆成粽子的两个汉子,其中一人靴底还嵌着竹蒺藜。
李凡将烤好的田螺,分给众人,慢悠悠道。
“官仓精米配青州竹丝斗笠,二位这身行头倒是讲究。”
他忽然用骨刀,挑开贼人衣襟。
汉子里面露出双鱼纹刺青。
而这记号只有里正家的有!
“里正大人,您家佃户的衣裳,怎会出现在贼人身上?”
噼啪!
篝火爆响!
里正脸上被映射得忽青忽白。
大丫趁机将刚学的星图,画在沙地上。
“天牢星犯紫微,正是主家宅不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