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训练第一天的上午,一切都是那么宁静又祥和。
但是从走廊尽头一间紧闭着的练习室里,却不断传出诡异的声响,依稀能听出是凄厉的惨叫与呻吟,还带着颤音哭腔,分外委屈。
“啊,啊……啊!痛——”
“忍着些,别出声。”
“宣凝姐,你,你……你就饶了我吧……痛啊!!!”
“好了好了,马上就到底了,听话,放松——”
“不要……停下!我感觉我的腰都要断了!”
“刚开始受不住是正常的,习惯了就好……”
宣凝抓着郑葭的两只胳膊,用力往后扯的同时,还不忘以专业的口吻提醒道:“我劝你还是别大喊大叫,留点力气放在等一会儿的训练上。万一气跑了拉不到位,还得接着再来几下呢!”
郑小姐,你也不希望把一上午的时间都耗在热身活动上,对吧?
镜头慢慢拉远,只见郑葭正全身趴倒在地板上,两只胳膊往后伸。而宣凝则站在她的背后,紧紧拉住她的胳膊,咬紧牙关气沉丹田,铆足了劲将其往后拽。
手臂猛然感知到一个向后扯的作用力,连带着郑葭的上半身也离了地,脊椎被塑造出了一个极致的弧度,如同动画片里那些简陋又形象的帆船船底曲线。
可因为她一开始的动作是趴卧,再加上宣凝在她身后的一顿操作,导致郑葭的下半身就像是被五花大绑的螃蟹,完全无法动弹。
眼看着郑葭都已经快被拗成了反向坐位体前屈,可宣凝却还没有一点想要收手的意思,还在吃力地抱着她的胳膊往后带,仿佛不将她整个人折叠起来,誓不罢休!
如此反人类的造型,但凡多看一眼就感觉自己的腰椎隐隐作痛,也难怪郑葭从头到尾叫个没完,脸色都已经红到发紫了。
在此之前,郑葭一直都认为自己对疼痛的忍受程度是很高的,小时候走不稳摔跤破皮,或是不小心踩到钉子去医院打破伤风,她全程都是咬牙忍着,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可直至今天,她才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这么可怕的动作,对你们舞蹈生而言,居然只是家常便饭般的热身活动,恐怖如斯啊!
她感觉自己现在胳膊疼,大腿疼,腰椎更疼,全身上下都像是拆开后又重新组装好的一样,酸痛无力,任人宰割,脖子以下的部位都已经不姓郑了。
难道这就是上天对我乱拆东西所安排的惩罚,让我亲自感受一下被拆碎的痛苦?
我错了!!!
我以后再也不敢拆家了!!!
她正强行忍着疼痛,试图通过天马行空乱想来分散注意力,突然间又是一阵拉扯感袭来,应该是宣凝在后面使了力。
刻骨钻心的疼痛如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惹得她表情狰狞,龇牙咧嘴,紧闭的眼角不由得向外挤出了几滴生理性泪水,扯着嗓子毫无形象地嘶吼道:“啊!啊!!!够了够了!已经到最下面了呀!!!”
声声之凄惨,字字之悲痛,称一句鬼哭狼嚎也毫不为过。
至于宣凝刚刚跟她说的那些话,也早就已经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么疼还不让人叫出声,天理何在啊!
话说这么一个丁点大的小嘎蹦豆子,哪来的力气和手段,竟然能把她当成破布娃娃一样整!
这一刻,宣凝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瞬间变得高大且宏伟,仅看一眼便能让人害怕得瑟瑟发抖,恐惧的同时亦带着无法忤逆的敬畏。
呜呜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现在流的泪,全都是当初选志愿时,脑袋里进的水啊!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就算打死沈明哲也不会选舞蹈组啦!
“哎呀我的妈呀!啊——”
也不知郑葭是哪来的旺盛精力,嚎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声音还是那般健壮嘹亮,中气十足,仿佛一台不需要消耗能量的永动机,就算是叫到天荒地老,威力也始终不减半分。
剩下四个队友只能卑微地缩在远处角落里,紧紧捂着耳朵,最大程度上抵御魔音贯耳。
“老天爷啊,怎么会这么吵……”冯毓玉忍不住扶额叹息,紧锁的眉头透露出她内心的郁闷,显然已经是不胜其烦。
刚开始时,她还是挺担心郑葭的身体会不会吃不消。
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噪音骚扰,即便是再感同身受的怜悯,终究也会转变成不屑一顾的嫌弃。
听听着攻击力十足的大嗓门,像受尽折辱奄奄一息的样子吗?
冯毓玉已经彻底收回了不必要的同情心,此时的她,只觉得对方吵闹得很。
旁边的何心水也是一脸生无可恋,喃喃附和道:“不就是拉个筋而已,至于这么夸张吗?”
瞅瞅你自己喊的这些内容,要是让路过的别人听到,肯定会误以为我们在练习室里做了些什么少儿不宜的勾当。
影响多不好!
绫濑桃香摸着鬓角若有所思,用最简短精炼的中文字,给出了最准确的比喻——“像杀猪一样。”
也不知道是谁教了外国妹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如果让宣凝知道了,肯定会怒气冲冲地跑到原创rap组练习室,将人揪出来好好修理一顿!
好在宣凝并没有注意到她们这边的情况,目前的她一腔心思全放在了郑葭身上,时刻观察着对方的脸色与状态。
见拉筋拉得差不多了,她这才慢慢撒开手,将软成一滩烂泥的郑葭放回地上,结束了这将近半个小时的折磨。
“好了,现在感觉如何?”宣凝长吐一口气,大功告成般拍了拍手,低头望着倒在地下的人儿,眼中迸射出熠熠星光。
是不是感觉身体轻盈,飘飘欲仙,像是漫步在柔软的云层之上,又如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种脱胎换骨般的舒爽?
郑葭表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貌似没说错。
因为她确实是感觉自己已经上天堂了,灵魂彻底得到了升华,凡尘种种,突然间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留念的。
欲仙欲死?这特么的是生不如死!
此时的郑葭仿佛是一条铺在砧板上的咸鱼,使尽浑身力气,也只能颤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来打报告,“我的腰好像瘫了……啊不,应该废了……”
“现在难受一点,等下正式训练的时候就轻松啦!”宣凝斗志满满地跑过去,从后面托起她的肩膀,“来吧,我们站起来,练习……”
“不行不行,我真的站不起来了,全身又酸又痛还没力气!”
你不能要求一个刚刚经受过残忍蹂躏的弱女子,还没得到充分的休息,就马不停蹄地进行下一轮暴力摧残!
这是虐待!
这是奴役!
郑葭在那边摇头晃脑地不配合,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里都写满了抗拒。
仅凭宣凝一个人的力量,纵使累得气喘吁吁,也没办法将这么大个块头的人抬起来。
不行,还是得靠智取!
“好吧!”宣凝抬起手背,举止优雅地擦了擦额上汗水,随后蹲下身子,温柔的目光顺着郑葭的脸,慢慢悠悠往下移,“看来应该是拉筋还没有拉到位,接下来,我们试试一字马开胯——”
抑扬顿挫的话语击打在心头,扬起阵阵沁骨寒意,眼前人愕然就变成了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亮出危险的利爪。
尤其是当她说完以后,还不轻不重地往郑葭的大腿上拍了一下,动作随意中带着几分轻佻,就像是厨师在检查一只火腿有没有腌透,能不能当场切开享用。
说时迟那时快,郑葭咻的一下就从地上跳了起来,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眼中不见丝毫颓废与畏惧。
与之前那副咸鱼模样截然相反,仿佛是当着宣凝和众队友的面,遭人夺舍了。
“我突然就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她铿锵有力地拍打着自己胸口,目光炯炯有神望向前方,像是早已整装待发,即将奔赴战场。
宣凝满意地点点头,表达了对对方精神的认可,以及对自己智慧的肯定。
这样才是正确的嘛!
要是把不住你的脉,大不了我就将“宣凝”这个名字倒过来写!
不得不说,郑葭拆家在行,演技倒还是差点意思,以至于宣凝一眼就出来了她是在装疼装病,逃避训练。
你见过哪个身心俱疲的人,还能保持亢奋的神经和高昂的尖叫,甚至她刚才阻止宣凝将其抱起来的动作,也是灵活有力得不得了。
好啊,不想训练的话,那就继续热身吧!
刚刚尝试过了“回形针”,现在我们可以试试“文件夹”!
只要你可以忍得住哦~
果不其然,郑葭立刻就从恹恹的状态中活了过来。
比起练习女团舞,她当然还是更害怕惨无人道的拉筋!
望着郑葭逃也似离开的背影,宣凝轻叹一声,摇头苦笑。
诚然,没有人比她更理解一个舞蹈初学者尝试拉筋有多痛苦。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切都是在尽最大可能地保证安全性,毕竟《trouble maker》这支舞的难度很高,要是没有经过充分的热身和拉筋,极其容易会受伤。
更何况郑葭还是中心位,是重中之重的存在呢!
对了,提起郑葭中心位的事,宣凝也是实在不太理解这组人的奇妙想法。
虽然说你们一个舞蹈组,没能抢到正儿八经的舞担,阵容确实很惨烈,但也没必要破罐子破摔,找个基础最烂的人出来顶c位吧!
莫非这是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新战术?
通过大胆展示自己的缺点,来赢得广大观众的欣赏与喜爱?
奇奇怪怪的!
不过,就算她们几人真的制定出了一个精妙的计划,宣凝作为特邀过来的舞蹈老师,也并没有权利探查过问。
还是先乖乖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吧!
说真的,你们有其中几个人真不愧为“零基础”之名,跳得都是些啥玩意啊!
简简单单的一个四拍,你们竟然可以出来五个截然不同的版本,确实有水平,真的!
宣凝全程都在努力地牵动着面部肌肉,才能勉强维持出一个如沐春风的笑脸。
“郑葭,这个动作你腰得扭起来,不可以太板正。”
“我扭了呀!”郑霞颇为不服气地重复做了一遍,眼神坚定地仿佛要入党,脸上的表情自信又嚣张。
只可惜出来的结果,一塌糊涂,就像是一根硬挺的钢筋,使尽浑身解数也只能做到东摇西晃。
“……你还真是扭了个寂寞。”心累的代课老师抬手捂眼,表示不忍直视。
但是没办法,这个动作是很重要的,整段舞蹈里出现了不下三次,就算别人可以随便做做蒙混过关,可郑葭是中心位啊,绝对不能浑水摸鱼。
况且一个优秀舞蹈老师的基本素养,就是不放弃任何一个笨学生,哪怕她的资质差到令人发指。
宣凝将她拉到镜子前,自己先照着原编舞动作示范了一遍。
微微侧身起势,漫不经心的一个扭腰,灵而不狡,媚而不妖。发梢轻轻撩动,漾起一阵清甜的香风,半遮半掩地露出姣好侧颜面向镜头,瞬间就将那股性感意味拿捏得恰到好处。
此时的宣凝,如同一条美丽优雅的小蛇,虽然知道很可能会带着致命危险,但还是诱得人忍不住想要亲近触碰。
接下来她扭过头,冲着旁边的郑葭抬了抬下巴,表示让她来展示,对方做的……也勉强算是个动作。
至于是不是跟宣凝一样的动作,那就不得而知了。
好在宣凝早就有所准备,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软硬并施地一点点帮她调整细节:
“上半身放松些,不要绷得这么紧,试着想象自己是一棵随风飘扬的海草……”
“不不不,也不需要连大腿和膝盖都飘了!身体重心始终都是要确定的,下盘得稳稳扎在地上,就像是海草底下挂了块铅……”
“你脖子不要这么灵活行不行!记住是腰腹带动头,不是头带动腰腹……”
“……”
“现在倒好一点了……”一顿折腾之后,宣凝紧锁的眉头终于是稍稍舒展了开来,可惜那抹轻松转瞬即逝,一会儿就被难解的思虑所取代,“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到底哪里奇怪呢?
应该还是基础能力限制,腰板太直,身韵太差,就像是在跳广播体操一样,放在女团舞里,说不出的突兀违和。
这一点,在短时间内也没有办法能够更好完善,除了刻苦练习之外,毫无捷径。
还有就是她本人的风格,人高马大的身材加上淳朴带着几分憨气的长相,完全就性感不了一点嘛!
所以你当初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选择的这首歌?
纯粹为了好玩吗?
只见宣凝板着一张脸,深沉的眼神中看不出喜怒哀乐,郑葭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举手报告:“这,这个动作……我都已经重复八百多遍了……”
就算是重复拧螺丝八百遍,也肯定是会累的呀!
所以我现在能稍微暂停休息一下了吗?亲?
“跳了八百多遍都还没练好,怪得了谁!”
宣凝冷眼一瞥,郑葭便当场高举双手,光速投降:
“嘻嘻,怪我,都怪我……”
怪我基础稀烂,怪我不思进取,更怪我当初自不量力地跑来选了舞蹈组。
我只是想要证明自己可以做得更好,本着咱们东北人刻在dNA里的知难而上,就打算找根最硬的骨头来啃啃。
可谁知道一个简简单单的专业不对口,会造成这么惨烈的后果,害人害己程度堪比满清十大酷刑!
我错了,我下次一定会考虑周全,再也不任性妄为了!
所以你能大发慈悲放过我了吗?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