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许或握住她手肘，随即，又像触电般松开，“许某只是想与姑娘多亲近几分。”
他终究没敢说出更直白的话，深怕眼前之人落荒而逃，弃他而去。
之后，再躲起来，让他许久都见不到。
林岁安侧对着许或，愣在原处。一时间，既不好直接离去，也不好回头看他。
这许或，果真是在向她表明心意？
他难道不知晓，二人身份差距很大。他是圣上的心腹，年纪轻轻便已官居四品，他的婚事，难道圣上不会钦点吗？
他现在与自己说这些，又算什么？
“我……我弟弟是你师弟，我娘又同白姨交好，我们两家本就亲近，你何故说这些。”
林岁安仔细斟酌着说辞，只是从未有男子向她倾诉心意，说话时便带了两分磕绊。
即便是陈止境，也从未直白的与她说过想与她亲近或是心悦于她。
最多只是顺其自然般，提到上门提亲一事，便算是表明了他对自己的心意。
许或见林岁安不愿回头看他，兀自挪步到她身前。
“我知晓，只是两家是两家的事，我说的，是我与你。”他声音轻缓。
他知晓今日之事全凭着自己一腔冲动，难免会吓着眼前之人。
但若回了京都，他再贸然去寻她单独说话。
人多眼杂，也恐对她名声有碍。
“我的心意，你明白么？”
见她装傻充愣，事已至此，他干脆说得更明白一些。
林岁安倏然抬起头，她明亮的眸子直直看着许或。
“许大人什么心意？小女子不明白。”
他做事可以全凭心意，但自己不能。
就只因自己是女子。
她可以叫弟弟出面拒绝顾春湖，也能坦然接受陈止境另娶她人。
因为无论是顾春湖还是陈止境，都与她家旗鼓相当。
她不畏惧将与二人的感情叫旁人知晓，只因她有底气，无论是顾春湖还是陈止境，都不敢玩弄她的感情。与之相交，都是奔着结两姓之好所去。
在这女子名节不容有失的时代，她可以保障自己的名声无损，且不会影响家中弟妹。
但许或不同。
他所站的位置，不是现在的林家能够够得上的。
哪怕她现在有一个孺人的诰命在身，门第之间的差距仍旧显而易见。
高门难入。
这可不是一句空话。
即便许或上面没有长辈管着他的婚事，且圣上也准许他迎娶自己心仪之人。
但以自己这样的身份要嫁给他，自己的生活习惯、阶层上的交往，都与之不相匹配。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没有足够的实力和靠山，冒然涉入恒国的权贵阶层，受委屈的，只能是自己。
林岁安的眸子直直看着许或，等着他的回答。
“吾心悦卿。这便是许某的心意。”许或说话对着林岁安的目光，坚定而又真诚。
“你！”林岁安没想到他竟真说得如此直白。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半晌，她才嗤笑一声。
“许大人可知何为心悦？心悦不是瞧见一朵美丽的花，便想将其摘走，而是想为它浇水施肥，遮挡风雨。”
林岁安看着眉头微锁的许或，继续道。
“许大人年少有为，想来有无数女子追捧，何苦将心思放在我身上。咱们两家虽有相交，但门不当户不对。门第非议、礼教束缚，这些，许大人可以为我想过？”
“我身边没有别的女子。许某年少时因仇恨所困，性格孤僻，与旁的女子并无相交。”许或解释道。
“那现在呢？许大人年少有为，想必不少达官显贵想将姑娘嫁给你吧？”林岁安一时口快，将此话问出口，便有些后悔。
这样听起来，好似她在盘查他的过往般。
见林岁安如此说，许或笑了笑。
“在下在朝中的名声并不好，那些达官显贵躲着许某都来不及，怎还会将姑娘送到许某跟前来。”
林岁安闻言，惊异地挑了挑眉。
“林姑娘觉得许家是什么高门大户不成？”
见林岁安如此，许或唇角勾出一抹轻笑，似是自嘲，又似是藏着一抹解脱。
“许济民隐瞒家有糟糠之妻，另娶权贵之女之事，被传唱得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圣上登基后，虽为许某正了名，但许家与蒋家覆灭的证据出自许某之手，世人不知，但朝中之人皆已知晓。许家人的身上，流着背信弃义、负心薄幸之血。但凡家有好姑娘的，都不愿与许家沾边。许家，不过从许济民开始才入朝为官，许某小时候也曾在乡野之间长大。所谓许家门楣，不过是靠着蒋家的施舍，且在多年前就已经坍塌。许某现在孤身一人，哪有什么门第一说？”
今日将所有话都摊开来说，许或心中压抑许久的情绪逐渐展露出来。
“林岁安，在许某心中，没有所谓的门第有别，也没有所谓的礼教束缚。若你在意所谓门第，也应当是在下配不上你的门第。且在我这，你大可做你想做之事。若你真不喜与那些达官显贵交集，等我将手中差事交接完毕，便辞官离京，陪你经商，走遍天下。”
许或看着她的目光，深邃而又真诚。
他对权势并无贪念，如今在朝为官，不过是念着当初还是荣王的圣上对他的那些关怀照顾。
如今，荣王已成了皇帝，他也算帮着荣王，成全了他的心愿。
且荣王是个好皇帝，身边也不止他一个能臣。
他想虽辞官有些麻烦，但也不是不能做到。
林岁安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收紧，心跳猛然剧烈了起来。
他说的，太诚心，太诱人。
即便她心中有诸多顾虑，此刻仍旧被许或所说打动。
“许大……”
“许或，我叫许或，你也可以唤我然之。”许或将林岁安未出口之话打断，看着林岁安时，眸中的那丝情绪再不掩饰。
林岁安还想再说什么，便听见兜儿在那儿狠狠咳嗽了两声。
“许某并非信口雌黄之人，也不必急着给我答复，你好好想想。”
许或往兜儿所站之处看了一眼，隐隐能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
“我先走了，侯府老夫人那边不用担心，归京后我自会登门与之说明白。若你愿意，我也可请侯府老夫人保……”
“舅老爷！”许或还未说完，便听兜儿高声喊道。
“你快走，我会好好想。”
林岁安匆匆看了许或一眼，便往兜儿那边去。
她刚到楼梯口，正巧撞上刚上楼，想往这边来的张成业。
“舅舅，可是寻我？”林岁安问。
“天色已晚，你早些歇息，明儿一早咱们便要坐船启程回京。”张成业叮嘱道。
“是，那我便先回房了。”
说罢，见张成业点了点头，便往自己屋子走去。
她回头望了一眼，刚刚说话那处，早已没了许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