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一年二月二十三,五岛卫的锚形烽火台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牛二虎站在箭楼上,算珠链在甲胄上撞出细碎声响。二十艘倭船如黑鸦般掠过海面,船头「大友」旗号下,十四岁的大友义鉴在祖父大友亲治的搀扶下登上码头,腰间倭刀未佩,却挂着刻有「算」字的青铜算盘。
「启禀大人,大友氏贡硫矿八万斤,换铁犁一千具、铁锅三千口。」百户陈镗展开《商站互市黄册》,朱砂笔圈住「硫矿折算」一栏,「另附松浦氏旁支私藏南蛮铳仿制品五支,已按《军器禁运条例》熔毁。」
牛二虎盯着甲板上堆成小山的硫矿,算珠在指间拨出节奏:「按《工器汇典》配比,八万斤硫可制火药两万四千斤......」话未说完便咽回,改用袖口磁石罗盘扫过矿堆——这是考工院新制的测硫仪,通过磁石吸附铁屑多寡判断纯度,杂铁屑者吸附成缕,纯硫则散如星,此法得自波斯《回回药方》,经南京太学算生改良。
大友亲治身着明朝赐服,胸前补子绣着瑞兽。「贵国的勾股术果然神妙,」他说着日本口音的汉语,递上羊皮纸,上面用朱砂标着肥后国阿苏山矿脉,「用贵国匠人传的「重差术」测矿深,先以『望山法』测矿脉走向,立表取影,算得矿脉倾角四十度,再以『穿地术』算掘进量,较旧法省工三成,日向郡矿脉开采效率增了两成,以磁石探矿脉深浅,避免盲目挖掘,配合『火爆法』(火烧水激)破岩,日进尺增五尺。」
牛二虎指尖划过图纸上的矿脉倾角,忽然笑道:「贵国用兑卦算倾角?倒也别致,只是需注意酉时磁石效力最弱。」然后接过图纸,发现矿点标注用的是《周髀算经》的割圆术,却在关键数据处留白。「大友公深谙算术,」他将图纸递给陈镗,「但商站条例规定,矿脉监工需用本朝算生。」他抬手示意,十二名身着青衫的算生走上前,每人腰间挂着刻有《九章》题解的算盘。
一名大友家匠人咳嗽着搬运硫矿,牛二虎注意到其指甲泛青,却故意指点:「试试用松针滤毒?」
交易在算珠的碰撞声中进行。陈镗指挥匠人将铁犁搬上倭船,每具犁头都刻着「工器明威」的暗纹,犁尖裹着泉州产的焦煤铁,比九州铁器硬三分。大友义鉴忽然指着铁犁上的暗纹:「这纹路像极了家传的大中黑田纹。」
牛二虎摸了摸腰间的磁石罗盘。「纹路只是巧合,」他笑道,「但贵国若想换织金锦缎,需再加两万斤硫矿。」
陈镗用袖口磁石扫过犁头,对牛二虎低语:「暗纹已按《考工记》错版刻制,他们若用醋淬,必裂。」
暮色降临时,倭船满载铁农具离去,船头雕刻的锚形分水器在夕阳下泛着冷光——那是用归民商站的废铁熔铸,边缘刻着暗纹。牛二虎望着船队消失在雾中,忽然听见深海传来闷响——陈大锤的舰队正在试射新铸的「神锐炮」,炮弹里填的是大友氏进贡的硫矿,而炮身刻着的,是《商功》篇里的容积公式。
陈镗捧着新到的《太仓库黄册》走来:「大人,去年铁器出口赚了十万五千两,其中七成来自倭国。」牛二虎却盯着黄册上的「匠班银折征」一栏,想起杨廷和弹劾匠官的奏疏。算珠链突然剧烈震动,所有珠子都指西方的大明——那里,朱载钧正在工器阁用算珠模拟洋流,而载錤在锚灯下画着第二十六种农具纹路。
「告诉考工院,」牛二虎将算珠链缠上手腕,「今年铁税增两成,全靠这些硫矿了。至于那些士绅......」他望向商站外的锻炉,硫矿与铁水在炉中翻滚,映红了「迁民实边,工器为基」的石碑,「让他们交税时,先学会算珠怎么拨。」
海风卷着「工器明海」的旗号猎猎作响,牛二虎摸出袖中载錤送的铁章,与商站门环上的锚形徽记重叠,远处海平线闪过三艘挂「岛津」旗的船只,船首铁锚分水器与大友家样式迥异。
远在东非的陈大锤看着佛郎机人的船只在海平线外仓皇南逃,船尾拖出的白浪被明军算珠阵切割得支离破碎——那不仅是火器的威慑,而是铁犁与算珠编织的贸易罗网,正将整个东非渐渐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