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华却没放在心上,脸上的笑容始终如一,那阴霾中,他一身青衫显得格外仙气飘飘,似与世隔绝的仙人。
“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要杀了你,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杀你们而变得有意的。”
“你见过凉州城的雪么?特别美,也特别寒冷,我儿时最不喜欢的就是冬天了,因为一到冬天娘就会特别的辛苦,我也没有衣物御寒。”
“同龄人却无一不盼望着冬日的到来,可以一起过新年。”
他思绪飘远,像是回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眼里的温柔变得真诚起来。
对此闫循却只是皱了皱眉,手中的剑握得更加紧了。
“我也想看看,你被悉心栽培了二十多年,是否真的胜过了我。”江玉华从回忆中脱身,笑着歪了歪头,而后也抽出了旁边护卫手中的佩剑。
“小侯爷!”
有跟着他的将领忧心忡忡地试图劝阻,闫循却厉声呵斥了所有,“退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上前。”
江玉华笑了笑,很快二人就打作一团,你来我往,刀光剑影,那飘忽而下的细雨不断的清洗着剑,二人身上很快就湿透了。
一番较量招招致命,没有人手下留情,看得围观将领提心吊胆。
这小侯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可如何跟陛下交代啊!
江玉华的剑法不差,很是毒辣,却没有章法,更像是从旁人那里偷师学艺而来的,五花八门。
反观闫循的剑法就是井然有序的,可正因为如此,江玉华才能不落下风。
过于拘泥剑谱的招式破绽也会格外的明显。
“凭什么?同样是他的儿子,你就能衣食无忧,而我和娘就得吃了上顿没下顿。”
“凭什么他们身份尊贵就能为所欲为,凭什么我娘就得被驱逐,被追杀。”
“凭什么!”江玉华脸上的从容渐渐的退了去,每一剑都在追问。
可闫循答不上来,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若论起是非来,确实是他父母做得不对。
可人在亲人和是非之间,是难以做出正确的答案的。
“疼么?说不上话来么?”江玉华的剑压在他的肩膀上,那锋利的剑直砍在他的肩膀上,鲜血横流,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问道。
闫循怒视着他,一脚踹在了他的腹部上,力道之大让江玉华直接跪趴在了地上,口吐鲜血。
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廊檐落下,那石缸中的荷花早已枯萎,只留下残荷。
“看着至亲死在眼前很疼吧?还有你心爱的人,你说若是你死了,或者她再也醒不过来了,那该多有意思。”江玉华手中的剑抵着地面,嘴里的鲜血不断落下,笑得更加疯狂了。
他就是要让闫循跟自己一样痛苦,那样才有意思。
“可惜了……”
不能亲眼瞧见了那有趣的一面,太子入宫必输无疑,他很清楚。
因为他太焦急了,在瞧见闫循的那一刹那满脑子都是杀了他,等不了从长计议,也等不了徐徐图中。
他等了二十多年了,累了,倦了。
脑海中就一个强烈的想法,杀了他们,把他们都杀了。
他们全家幸福的模样,实在是太刺眼了。
“你输了。”闫循没回答他,慢慢地走到他面前,手中的长剑抵在他的脖子处。
他也受了伤。
“你很厉害,无论是学识还是武艺,都不属于我。”
“二十年前的事情我不知晓,却也在儿时听到不少关于你娘的事情,习嬷嬷曾经和我提起过,我其实该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的。”
“她说母亲以前有一个贴身婢女,很得母亲的喜欢,叫青儿……”
“青姨那么温柔的性子,不会让你来报仇的。”
他语气平静,定定地看着他开口。
“胡说!”江玉华的信念顷刻间瓦解,怒目圆睁地呵斥反驳,咬牙切齿道:“我娘对你们恨之入骨!”
娘才不会原谅他们,才不会不让自己报仇的。
他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双目猩红,“你们都该死,都该去给我娘赔罪。”
“违背了你娘的初衷,你后悔么?江玉华?或者该叫你——闫祟,”闫循静静地看着他,“这是父亲给你取的字,当初他确实是想对你母亲负责的,是我母亲不愿意,他为你取了两个名字,一个女子用的,一个男子用的。”
“闭嘴,你给我闭嘴,我不想听这些,”江玉华怒着冲上前去揪住他的衣襟,咬牙切齿地喝道,“我不想听这些。”
“悔?哈哈哈哈哈!”江玉华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面目扭曲地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道:“一个敢做不敢当,害得我母亲受尽苦楚的畜生,死不足惜,我有何可后悔的?”
“你以为你说两句好话,我就会原谅你们了么?做梦。”
“不过是成王败寇,你得意什么?”他一字一句犹如银针密密麻麻地落在闫循的心上。
他手中的剑不再迟疑地往前刺去,穿透他整个身体。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红了眼,泪水潸然落下,无声无息,嘴唇颤抖着开口,“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叫你一声弟弟。”
江玉华瞪大了瞳孔,嘴角努力地扯出一个笑来,眼底却满是薄凉,让人分辨不出他这个笑到底是何含意。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他费力地望向远方,最后靠在闫循的肩膀上永远地闭上了眼。
没有人说得清临死前的江玉华有没有后悔过,但有一点他说得没错,就算是骂名,他始终名垂千古了。
那些他提出的改革和治国之策经久流传。
没了双亲的闫循挑起了长远侯府的大梁,好似无事发生一样,旁人只道小侯爷生性坚韧。
唯有苏幼娘知晓,他不过是在麻痹自己,让心里没那么痛罢了。
“夫人,您就劝劝侯爷吧!再这样下去如何吃得消?”灵泉不止一次地在她耳边念叨。
对此苏幼娘始终是一个态度,“劝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