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平静一下。你走开。”
此时此刻,谢兰台陷在自己突然爆发的情绪当中,对他的秘密完全不感兴趣。
韩景渊张了张嘴,那句话梗在喉咙口,想说,又觉得不合时宜,终还是忍下了,留她独处。
过了一会儿,她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
回眸张望着,只见韩景渊就站在不远处一棵柳树下。
意气风发的男子,正手执酒壶在饮酒,并一直在观察她。
一对视上,他就扬了扬酒壶,温声问了一句:“哭够了吗?要不要喝点果酒。很甜。喝了,可以让你心情好转起来……”
他的头顶挂着一盏灯笼。
柳条参差舞,桔色的灯笼映得他面色泛红,眸色生柔。
这是个难得的好郎君,可他和她,怎就隔上了灭门之仇。
她莫名觉得心痛,烦恼得厉害,忽然就想大醉一场。
“好。”
韩景渊的原意是,想让她放松放松,总觉得她将自己的心弦绷得太紧,想起往事让她有了一些情绪波动。
喝点酒,能让她更加松弛。
他希望她活得舒心点。
所以,他故意灌了她几杯,才发现她根本不会喝酒。
几杯下肚,小姑娘的小脸一下就泛得通红通红。
还变成了唠叨婆。
围着铁锅烧,大口地吃着肉,两个人并排坐着,她说了不少小时候的事。
那么多年以前的事了,她竟记得清清楚楚,就像烙在了心上一般,每一个细节,她都印象深刻。
有些事,韩景渊已经忘了,可她能津津有味说上好一会儿。
韩景渊静静看着她细数往事,小脸上全是怀念之色,最后说到大火将阿钱吞没时,她又哭了。
韩景渊一边给她抹眼泪,一边问:“就这么想念呀?”
“对。我就想念了,这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那小表情,又娇憨又可爱。
喝了酒,都敢和他发脾气了。
他目光流转,忽笑着问:“若给你一个机会,我,陆霄,加上你的阿钱哥哥,同时站在你面前,你想嫁给谁?”
小姑娘醉眼迷离的,歪着可可爱爱的螓首,就像在笑傻子一样,一脸鄙视道:
“这需要选吗?当然是跟我阿钱哥哥。这世上,任何人都比不上阿钱哥哥。陆霄连他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你嘛……”
她看了又看,忽大剌剌捧他脸,左看看,右看看,竟挑不出毛病来,最后只能闷闷道:
“韩景渊,为什么你是长公主和首辅的儿子?
“就算你很好,我也不能喜欢你。以后,不许对我这样好。你待我再好,也比不上我的阿钱哥哥。
“对,你就是比不上。”
韩景渊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郁闷。
她喜欢少年时的他,却不喜欢现在的他。
“什么叫不能喜欢?”
这话,分明有问题。
他柔声哄着她,诱导着她:“是祖母让你别喜欢我的吗?兰台,能告诉我,我哪里得罪老太太了?我可以想法子让她对我改观?”
“你没得罪她。是你爹你娘害人不浅——兰台早没了,我不是兰台,祖母的好朋友,还有小雪妮,全没了……”
这话令他一凛,眼神赫然变得一利。
看来,老太太是把她的身世都与她说了。
莫不是他爹娘害死了她爹娘?
韩景渊眸光沉沉,继续柔声哄:“兰台如果不是兰台,那我的王妃,也就是你,本来应该叫什么?你亲爹亲娘又是谁?”
谢兰台摇头如捣蒜:“不能说,不能说。秘密。谁都不能知道。特别是你。”
她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忽倒在了他怀里,果香阵阵,口气喷着他,喃喃自语道:
“韩景渊,我们注定有缘无份……对,有缘无份!”
这话令韩景渊眼神一利,直直盯着这个脸上浮现苦恼的小姑娘:
看来,当年,东宫谋逆也殃及了她家,所以她今夜的情绪,变得如此敏感。
而她如此烦恼,是因为她对他也心动了吧!
这种纠结,令他莫名爽到了。
韩景渊抚着她的小脸,低下头,温温一笑,继而吮了她的唇一下,她反抗了几下,还反过来还咬他……
他加大力量将她控制住,令她整个儿瘫软下来,渐渐没了反抗之力。
所幸店里没其他客人。
否则定要被人骂一声“伤风败俗”。
一个吻,吻得他险些失控,回过神来,他抿了一下唇,睇着小醉猫,低低柔柔道了一句:
“兰台,经历两世,才能在一起,我和你岂能是有缘无份?即便没有缘份,我也要创造出缘份来……”
两个人相拥一隅,画面是如此的美好。
结果,有人闯了进来,大叫道:“韩景渊,你今天居然有空跑来吃铁锅烧?”
“嘘……”
韩景渊冲来人竖起手指,警告。
来人是赵丹侠。
身边居然还跟着那个江南郡王的小世子——余泽。
“轻点,别吵醒我夫人!”
韩景渊斜了一眼,瞄到余泽后,喊了一声,“阿风,拿我的披风过来,马上。”
阿风连忙将披风奉上。
他把谢兰台包得连脸都没露出来,才看向不请自来,还坐下来叫小二奉上碗筷的赵丹侠和余泽。
很不爽余泽。
这小子,当年就爱纠缠小兰台,他见着就烦;如今重逢,那日,他居然当着他的面挖墙脚,实在讨人厌。
他自然不能让他看到兰台醉酒的娇憨模样。
“既然韩郎君如此喜欢自己的妻子,为什么还要娶侧妻?”
余泽见他也不爽。
不光娶了他儿时的小伙伴,还要娶他妹妹,更把他满心欣赏的才女江鸢娶进门当妾——这人这行为,实在称得上无耻。
“余世子不是也被赐婚了吗?陛下的意思,你觉得我们这些臣子有几个能忤逆的?”
韩景渊反问。
余泽冷笑:“我可是未婚,你已经娶妻……”
“我是纳妾。哦,突然忘了,余世子的妹妹,也要入我王府为妾……要不这样,余世子素来胆大包天,还请你去同皇上说一说,你余家的女儿不为妾,省得我回头还得多养一个女人……”
韩景渊损了回去。
余泽被噎住,无他,当今圣上办事,只要圣旨一下,谁都忤逆不得。
朝令夕改,决无可能。
帝王之威,任何人不可践踏。
就如同当年,圣上将长公主许给萧怀义,也是赐婚。
长公主多尊贵,照样不敢忤逆。
因为之前,有人忤逆赐婚,忤逆者直接被砍了脑袋,族人还被流放三千里,且得三世为奴。
当时,圣上是在敲山震虎。
可这一敲,不光杀尽了那个世族的威风,还让后人再也不敢忤逆。
“丹侠,你都出去,我要和安北王好好说说话……这些话,你最好不要听,对你没好处。”
余泽沉沉要求道。
赵丹侠才吃了一口,想了想,还是默默退了出去。
连店老板和小二都被赶了,门被合上。
屋内只余三人。
“和你做个交易!”
余泽定睛望去,只见那素来冷峻威严的萧临,此刻大剌剌将自己的妻子轻揽在怀中。
他刀削般的侧脸依旧透着疏离,环抱佳人的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谁能想到,这位令敌军闻风丧胆的边关统帅,也会有这般柔情似水的时刻。
“说说看。”
韩景渊抬头对视。
“我知道一件事,有好几股势力在查东宫旧案,你,应该是其中一股。你可以不承认,我想说的是:我余家可助你一臂之力,唯一的要求是,余袅袅入你王府,请你务必善待。
“如果你看不上她,请不要碰她。来日,待袅袅若有了喜欢的人,请放她离开。”
余泽今日明显是冲着维护余袅袅而来的。
韩景渊眯了眯眼,“这么紧张你妹妹?”
“当然,那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家人。”
余泽取出一块玉佩:
“这是我余家信物,只要能让东宫案昭雪,我们余家愿尽犬马之劳……条件是,你得护我妹妹安全。”
韩景渊却眯起了眸子:
这余袅袅,是萧怀义选的。
重点,为什么要选余袅袅?
只怕这里头大有讲究。
按理说,萧怀义举报东宫谋反,肯定不想自己的儿子再查东宫旧案,可他推荐的人,却是东宫伴读之后。
虽然东宫出事时,余泽的父亲余培正病入膏肓,和东宫没任何联系。余培养了好些年,才把身子养好。
这些年,江南郡王府也空有王府之名,没什么实权,可他们和东宫关系好,且,这余培一直和萧怀义不对付,那是人尽皆知的事。
所以,萧怀义提议让自己的儿子纳余培的养女为妾,是故意在羞辱,还是刻意在安排什么?
现在,余泽这样一示好,这味道就变得别样微妙。
难道萧怀义在借纳妾一事,在帮他暗中联络力量?
玉佩推了过来。
韩景渊拿起瞄了一眼,“收下了。内子已醉,不便在外多逗留,就此别过。”
他抱起妻子往外走去。
余泽目送,心头全是疑惑:
一个不近女色之人,突然成亲,突然表现得如此情深义重,这是在演戏,还是真的?
这个人的心思啊,实在难猜。
*
翌日清晨,谢兰台醒来时,发现身上换了一件白兜衣。
应是新做的,以前,她从来没穿过。
白底红梅,红绳。
重点,白净的身上竟还留下了几个红印子,碰上去有点痛,嘴巴也痛。
她跳下床,来到妆镜前,看到自己的嘴唇竟红艳艳的,明明没有抹口脂,却泛着媚色。
展开白色单衣,脖颈间全是青青紫紫,像是被什么啃的。
她吓得一大跳,连忙拢住衣裳,深吸气,眨巴眨巴眼珠子。
昨夜……发生什么事了?
就这时,春祺和冬禧进来了,脸上带着笑,行了一礼:
“王妃,您醒了……奴婢们在此向您贺喜了!”
谢兰台听得一脸懵,木木转头:
“喜从何来?”
“自是恭喜您和王爷圆房了!”
春祺掩嘴笑。
谢兰台一脸震惊:
圆房?
昨晚上,他们圆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