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爱华慢吞吞地从拖拉机下来,生怕弄坏了一身新衣裳。
要说卢圣玲这姑娘会做人,怕闺女见娘落魄样子,心里难受,就在镇上给她置办了这身行头。
“小玲,她是……”
卢圣利好奇,瞅着秦爱华一张捯饬过的脸,回头瞧了瞧自己媳妇儿,感觉两人很像,心里寻思着莫非是张家的亲戚?
“哥,这位……”卢圣玲正要张嘴介绍。
秦爱华手里的包袱啪地一下掉地上,身子僵僵地往张怀妆走去。
“毛毛,我的毛毛……”
卢圣利笑了下,还真是媳妇儿那头的亲戚。
张怀妆没见过秦爱华,倒是意外她能喊出自己小名,惊讶地看了看她弟。
“毛毛,我是你妈啊,我的好闺女。”
秦爱华抓着张怀妆的手,哭得老泪纵横。
张怀妆云里雾里,要不是自个儿弟弟带来的,定以为是骗子。
“丈母娘?”
卢圣利以为见鬼了,赶紧过去问卢圣玲两口子,“你们两个在搞什么?不是说我丈母娘都死三十年了嘛,咋灵光乍现,活了?”
“说来话长。”卢圣玲抱着孩子,外边挺冷的,让大家伙进屋再说。
进屋后,秦爱华东看看,西望望的,房子破旧了些,没有张怀端家里好。
面积是大一些,三个房间,一瞅这么多人,怕是没有余房给她住。
再瞧自个儿闺女,穿得马马虎虎,日子不阔绰,好像能过得去。
一众人眼睛齐刷刷地落在秦爱华身上。
卢圣利捏着下巴,将媳妇儿和妇人一同打量了番,还是觉得像。身子一歪,凑张怀妆耳边悄咪咪道:
“媳妇儿,真是你妈呀。”
这语气,几乎肯定了两人关系。
张怀妆恍惚了下,看着秦爱华将家里挨个扫了遍,扪心问自己,真是亲妈?
“毛毛,这就是你婆家啊?他们待你好不?”
卢圣利吓一跳,生怕丈母娘是来兴师问罪,连忙扶着秦爱华在桌前坐下。
“哎呀,岳母大人,一路舟车劳累,快,快请上座。”
秦爱华瞅着卢圣利一惊一乍的,穿得也很随意,有点不中意这女婿,关键还是家穷。
“我说女婿,你这家有点穷啊。”
秦爱华一根肠子通到底,实话实说。
卢圣利笑了笑,“这不正在改善嘛,岳母大人,你放心,这以后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秦爱华嘴一撇,“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还得看当下。”
卢圣玲往张怀端身旁靠了靠,感觉秦爱华不像是来认闺女的,倒像是家访。
大姐搁这儿站了半天,母女还没相认,倒先打探起家底来。
张怀妆缓步上前,看着秦爱华的一双眸子泛着泪花。
“你……你到底是谁?”
秦爱华被问得僵了下,“我是你妈呀。你这孩子,咋亲妈都不认得?虽然我走那年你才三岁,可三岁该有记忆了呀。”
“不,他们说你死了,你都死了三十年,怎么,怎么……”
张怀妆哭得稀碎。
“你这孩子,村里人咒我的话你也信。你妈我是……”
秦爱华话音止住,差点说漏嘴。
“你妈我当年也是身不由己,要不是碰上坏人被关进那大山里面,我早回来找我的儿了。”
张怀妆扑通一声跪地上,抱着秦爱华的腿,喊了声妈。
秦爱华红了眼眶,跟亲闺女相认,是高兴哇,可这穷酸家,以后她还怎么养老啊,瞅了眼张怀端两口子,这也不是亲生的,要是跟他们回西头村,那房子能分自己?
卢大松和李芬兰一开始还挺高兴的,儿媳妇找到亲娘,是大喜事。
可一瞧秦爱华嫌弃卢圣利的样子,心里不痛快。
哪有丈母娘头次见女婿就嫌弃的。
更甚的是,进门别的不说,先看家,左瞧右瞧的,一张嘴撇的,跟挂了尿桶似的难看。
卢大松隔着桌子坐另一边,点上烟枪:
“亲家母啊,你这一走就是三十年,孩子们长大不容易啊。”
秦爱华一听觉着意思不对,这是说自己没教养孩子?
亲家公真不是人,开口就将她一军,接下来,她还怎么好意思提让闺女养老的事?
好在她看不上这家,还是得跟张怀端他们回西头村去。
“亲家公是吧,我看您年纪也不算大,可有工作?还是现在已经领退休金了?”
“这个亲家母就不用操心了,我们家吃穿用度刚刚好,日子过得去。就是亲家母第一次来家里,还没见过两个外孙吧,要是两个外孙知道外婆来了有红包拿,可不得高兴坏。”
卢圣玲站一旁,感觉氛围不对劲。
关键太了解她爸,嘴碎。
索性拉着张怀端去厨房弄饭。
厨房就在堂屋隔壁,外边的谈话火药味十足。
“张怀端,我咋感觉事情有点难办嘞。”
张怀端坐到灶台下,生起火,“我也感觉到了。大妈这次回来,怕是想让大姐养老,估计你爸妈也看出来了。”
卢圣玲头大,“我爸那抠搜劲,家里多张嘴,肯定不同意。”
“就算你爸同意,大妈也未必愿意。”
卢圣玲张了张嘴,怕外边的人听见,凑过去蹲张怀端身旁,扒着他大腿,声音压得很低:
“你的意思是,大妈要跟我们回西头村争家里的房子?”
张怀端往灶膛里塞柴火,“我是这么猜的。”
卢圣玲瘪瘪嘴,感觉十有八九是这样。
起身,继续去做饭。
张怀端盯着灶膛里旺起来的火苗,心里挺矛盾的。
从小到大,大姐待他不错,好的东西都紧着他,大姐亲妈理当视为自己妈一样待着。
可对卢圣玲来说,就有点不公平。
李芬兰抱着年年进来,脸上笑容牵强:
“小玲啊,你们在哪里找到亲家母的?”
她就觉得这亲家母有点古怪,哪有才跟闺女相认就对家境说东道西的。
头次来,还空着手,对两个外孙,更是抱都没抱一下,就着急着打探家底。
要不是母女两张脸确实长得像,她都觉得是冒充的。
“妈,大妈记得怀端爷爷那套房子,一路找回来的,村长和村里一些年纪大的叔叔伯伯,都认得她,应该错不了。”
李芬兰“哦”了声,想到房子的事,不由警惕起来,碍于张怀端在,就没直说,只是试探地来了句:
“怀妆她妈应该待不了几天就回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