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山走进来的时候,许轻宜下意识的挡在沈砚舟面前。
对此,沈砚舟似乎笑了一下,从后面牵她的手,还挠她手心。
沈家山没有表情,惯常冷漠的脸,惯常命令的口吻:“都出去,我和他聊聊。”
许轻宜当然是没动,很想说让他出去,他不是放弃沈砚舟了么,这又是来干什么?多半没安好心。
但鉴于人家毕竟是亲父子,许轻宜也算得上客气,“他刚醒,有什么话沈先生改天再来。”
沈家山明显根本没把她放眼里,终于扫了她一眼,冷笑。
“我们父子之间,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那种对底层人的蔑视和不屑,完完全全没有半分掩饰。
沈砚舟略微握了一下许轻宜的手,“你先出去,没事。”
许轻宜回头看他,不情愿。
沈砚舟笑了一下,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他这人很爱动手的,万一打你,我这情况可护不住你。等我好了,帮你把这口气还回去?”
说这种话也是完全不避讳沈家山。
几个人最终是出去了。
许轻宜刚到门口,见着了昨晚把她从房间拖出去的经理。
昨天她情绪紧绷,对经理很不友好,这会儿冲对方礼貌的笑了一下,“谢谢您昨天救我。”
经理也记得她,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过了会儿,又迟疑的问许轻宜,“你是……他女朋友,结婚了吗?”
许轻宜摇头。
经理示意她往旁边走走,看起来想跟她说点什么。
“怎么了?”许轻宜挪了几步。
经理看起来是个实诚人,笑了笑,“我还是直说了吧,刚刚进去那个男的,让我对外报我的酒店失踪一人,给我一笔钱……”
许轻宜一皱眉,“他这么说?”
沈家山到底是中什么邪了,他难道要让经理对外这么公布,然后不为人知的处理沈砚舟,非要让沈砚舟死吗?
经理示意她小点声,道:“我没答应,你放心,我的酒店虽然不是数一数二,但口碑一直不错,我也不想砸自己名声。”
他确实需要钱,老婆也快生了,但也不会昧着良心赚这种不明不白的钱。
“你们是外地人吧?”经理提醒她,“这边情况复杂,到处乱糟糟的,伤不重的话,能走还是赶紧走吧。”
病房里。
沈砚舟躺在床上没动弹,只一双眼睛戏谑的看着沈家山,“来看看我合眼没?”
沈家山冷漠的看着他,“你来这里干什么?”
沈砚舟漫不经心的看了看吊瓶,“不是跟你说过了么,玩,我这辈子除了玩也没别的事。”
“说起来,我确实不孝,就没让你如愿过,你想让我死,我还没死成,你说气不气?”
沈家山冷漠而安静,好一会儿,才淡淡的道:“既然没事,好好养着吧。”
看着他来了又走,也没说什么有营养的话,沈砚舟终于没忍住叫住他。
“我很想问问,你是真想让我死吗。”
沈砚舟问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漫不经心,目光漆黑,盯着沈家山脸上一个点定住。
他始终难以明白,就算人心是偏的,至少他也是儿子,就真的想让他死吗?
沈家山不说话。
沈砚舟第一次步步紧逼的追问:“你们把我妈的死归结在我身上,先不说有没有道理,我认了。但我死了,她能活吗?”
沈砚舟一字一句的道:“如果她能活,我可以去死!可是她能吗?”
沈家山终于稍微转过身,看着此刻沈砚舟像一只被揭了伤疤的小兽,他眼里依旧没什么感情。
只说了句:“好啊,那就你死,让你妈回来。”
放下这一句,沈家山转身离开。
沈砚舟绷起来的质问像是一瞬间被卸了个干净。
好半天,嘴角自嘲的扯了一下。
许轻宜进去的时候,沈砚舟转头看着窗外,那个侧影落寞孤寂,看得人莫名心疼。
“沈砚舟。”她轻声喊他。
沈砚舟慢慢转过来,看了她,没有笑。
突然问她:“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吗?”
许轻宜微微抿唇,摸了摸他有点滚烫的手,“先不聊这个……你是不是发烧了?”
她转手又去摸他额头。
沈砚舟躲开了,捉了她的手不让试体温。
她知道他可能是受了沈家山的一些刺激,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你的身体是第一位,不管你爸或者你哥想让你怎么样,我只想让你好好的,你听谁的?”
沈砚舟没再坚持。
他确实发烧了,许轻宜去喊了医生过来。
不过这会儿医院到处都是病人和伤员,医生来得比较慢,沈砚舟继续着刚刚的话题,“我妈就是地震没了的,所以他也想让我在地震里去死。”
他看起来并没有悲伤了,很平淡的叙述。
“我好像和你说过,我被绑架过,那次家里人态度也就那样,只有我妈紧张,她赌上自己的命把我救回去,从那之后背地里对我要溺爱一些。”
那些溺爱,估计沈家山和沈聿桥就已经够嫉妒的了。
“我去云县,我妈和沈家山闹了不愉快,半夜过来找我,她要带我出去野营散心,路上就遇到了地震,山体塌方了。”
许轻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握着他的手,“那你就替阿姨,把那一份也活下去,他们越看不得你好,你越辉煌,多好?”
沈砚舟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笑了一下。
医生过来了,给他量了体温,说是正常情况,保证休息,下午再烧的话再看。
结果下午沈砚舟就要出院。
许轻宜劝了,没劝住,医生也说身上并没有伤,腿上划了个大口子也算皮外伤,缠了纱布,回去按时换药,养着就行。
县里这次地震说惨烈也惨烈,但主要集中在建筑密集的地方,比如酒店这种,一个倒了,周围全都遭殃。
整体说起来,居民的损失还没那么严重。
但是县里资源有限,倒塌的酒店要清除、恢复交通,各部门联动处理的能动性都不是很理想。
沈砚舟带着她直接去了陆危那儿住。
陆危的三室一厅住宅,一下子住满了人,柯燕主卧,她和沈砚舟侧卧,时卿一个卧室,陆危直接睡沙发。
沈砚舟在客厅打了几个电话,然后把陆危叫过去,“招商局、土地局,县长,我都能见见吗?”
陆危迟疑的看了看他,“干什么。”
沈砚舟笑笑,“怕哪天不小心英年早逝,准备趁活着赶紧把身家花一花。”
陆危准备走,他才正经道:“县里这个样子,外援是唯一的办法。”
“外援里头,我这种无私奉献是最优选。”
他的公司和资产都在国外,迁回国内费时费力,正好直接走捐赠,先拉好感,后面万事好办。
“赶紧吧,电话我都打了,只要和几个领导报个备,明天要钱有钱要投资有投资。”
陆危迟疑了一下,“你这是打定主意跟你爸作对了。”
沈砚舟笑,“我不作对也没见他们放过我。”
不放过他也就算了,他们连许轻宜都要算在内。
昨晚他们换了酒店,但也是昨晚,他和许轻宜第一晚住的那个酒店房间门被锁死了。
如果不是这里的酒店老板一个比一个负责任,那里面的客人,恐怕就没了。
沈家山大概以为,他们仍旧住在那个房间。
从下午三点到晚上八点,几个领导才从陆危家离开。
当晚十点,周晟京就开着直升机到了县里,一脸就在英雄的耍酷劲儿。
下午五点之前,其实县里的道路就已经恢复畅通了。
有人出资从隔壁各个区县聘了工程队和工人过来,清障的清障,修路的修路,修电路的、电缆的、通水的,一应俱全。
还有一大批工人负责在县周边的地皮上盖了安置房,安置少数房子倒塌没地方去的市民。
而那些地皮,基本每一块都精准的对应沈家山之前的申请。
柯燕是第一次直观的体会到所谓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就一天时间,本来乱糟糟的县城井然有序,照这样下去,不用一周,都可以完全正常恢复工作、生活节奏。
“你男朋友居然这么有钱?”
“我也不清楚。”许轻宜其实对沈砚舟的实力完全没概念。
他只说过在国外有公司,也没说过具体有几个、都干什么的。
第二天晚上,都快睡觉时间了,沈砚舟连续接了几个电话,都是让他过去。
沈家山一块地都碰不着,当然着急,想方设法和各部门争取,最后一帮领导只能把原因推到了沈砚舟那里。
“县里危急关头是人家出钱出力,我们实在没有不配合的道理?”
沈家山眼里冷着,面上不得不笑,“我最早不是表过态?可以尽全力支持县里恢复正常,你们这种偏颇,以后恐怕少有人敢来投资?”
县领导是想说,他嘴上表态的时候,人家沈砚舟都已经到位了,而且是不求回报。
房间里的气氛并不是很好。
沈家山黑着脸,大点过那么多,却把他摆了一道,一个子儿都捞不着。
沈砚舟到的时候,县长起身给开了门,客客气气的引他入座。
沈家山的眼神就没有从沈砚舟身上挪开过,他既意外,又在意料之内。
等沈砚舟落座,才冷笑,“真是好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