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凡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自己指间那枚与林七夜同源的戒指。
冰凉的触感下,仿佛能感受到另一端微弱却坚韧的存在感。
他知道,只需心念微动,引动戒指间的共鸣,便能立刻锁定林七夜此刻的方位,甚至传递简短的讯息。
但他的手指只是轻轻摩挲着戒面,没有任何力量注入。
不能。
这个念头清晰而冷静。
这枚戒指是他们之间跨越漫长时空与因果的珍贵锚点,但在此刻,它也可能成为最危险的导索。
任何主动的探查与联系,都必然会在虚无的因果之网上荡起清晰的涟漪。
对于【门之匙】那种执掌路径与门户权柄的存在而言。
这种基于特定信物的定向因果波动,无异于在黑暗荒野中点燃一簇孤立的篝火。
不仅会暴露林七夜的位置,甚至可能逆向追溯,将他自己也拖入被注视的范围。
千年分离都熬过来了,所有的等待与筹划,不能毁于一时的心急。
他缓缓收回了手,将那份下意识的关切重新压回心底。
此刻的沉默,便是最好的保护。
然而,当命运的齿轮碾向那些他绝对无法坐视的节点时,林一凡从未打算只做一个冷眼的旁观者。
比如,在父亲驾驶的那辆卡车被烈焰吞噬的前一秒。
那惊心动魄的画面早已不是预言,而是他神识扫过时间之河时,捕捉到的、即将凝固成现实的惨烈刹那。
旁观?
呵。
就在卡车车头因内部爆炸而开始扭曲变形、灼热冲击波即将撕裂驾驶室的亿万分之一瞬——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盖过了所有初生的轰鸣与碎裂声。
时间仿佛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却又在下一个普朗克时间内被暴力篡改。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复杂的仪式,林一凡只是抬了抬手,仿佛掸去了落在父母命运上的、一粒名为死亡的尘埃。
卡车驾驶室内,惊愕凝固在父母脸上的神情连同他们周围的空间一起,瞬间从那个即将成为炼狱的坐标上消失了。
下一秒,他们已经置身于一片截然不同的风景之中。
这里是无光无声、唯有永恒死寂与罪魂哀嚎流淌的地狱深处。
然而,在这片象征终极绝望的领域里,却悬浮着一座格格不入的、木质屋舍。
屋舍样式古朴,带着东方韵味,廊前甚至还挂着一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灯笼。
屋外没有土地,只有翻涌的、如同墨汁般的冥河支流无声淌过,几株扭曲的、开着惨白色小花的植物扎根于虚空,微微摇曳。
这里,是公羊婉为她自己建造的居所。
林一凡也是不久前才偶然察觉到它的特殊。
这间看似不起眼的小木屋,其存在状态诡异至极。
它游离于时间与空间之外。
它既依附于地狱的坐标,又仿佛独立于所有已知的维度。
你可以说它一直就在那里,亘古长存;
也可以说它从未真正存在于任何一处,只是某个意志在需要时,于因果间隙投射出的一个锚点幻影。
它规避了绝大多数规则与探查,包括【门之匙】那无孔不入的视线。
林一凡站在翻涌的冥河气息中,看着远处惊魂未定、尚未完全理解发生何事的父母。
他们被小屋自然散发的一种安宁气息所笼罩,渐渐平静下来。
林一凡的眼神不由得变得极为复杂。
当初,他为了讨好安抚那位心思难测、力量诡异的公羊婉,随口应允在地狱划出一块清净地,任由她自行布置。
他本以为,那不过是她一时兴起,想要个临时落脚点,或者某种带有象征意义的玩具。
他万万没想到,她索要那块地、亲自挑选每一块木板、刻画每一道符纹,竟是为了……
给自己准备一个跨越时空的安全屋?
一个连他这位地狱之主,在建造之初都未能完全洞悉其全部奥秘的、绝对意义上的避难所?
“公羊婉……”林一凡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却微微勾起一个不知是赞叹还是头疼的笑容。
这份礼物,或者说,这份早就埋下的、连赠送者自己都可能跨越时间才完全明了的准备。
其深意与手笔,着实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料。
这女人,究竟在时间线上,看到了多远?
林一凡没有露面,将林七夜的父母与自己的父母托付给莫妮卡安置妥当后,心中那份干预名单上,下一个名字已然清晰浮现。
赵空城。
那个男人,那个在原本的时间线上,为了掩护林七夜和136小队,毅然点燃自身一切、与鬼神引共鸣,与强敌共赴黄泉的守夜人英雄。
他的结局壮烈而决绝,是林七夜和自己心中永不愈合的伤疤,也是推动后来许多事件的关键节点。
在那个雨夜,林一凡看到了那个时间点上的自己。
浑身浴血的赵空城。
气息已如风中残烛,而对面的敌人仍在狞笑着逼近。
他眼中闪过最后的决绝,手指颤抖却坚定地,捏向了怀中那枚刻画着禁忌符文的、被称为“鬼神引”的黑色徽章。
徽章散发出不祥的幽光,就在那幽光即将彻底吞噬赵空城意识,与他生命本源的联系建立到最紧密却也是最脆弱刹那——
就是此刻!
“啪!”
熟悉的清脆响指声,并非在现实空间响起,而是直接在赵空城濒临崩溃的识海核心。
以及那枚鬼神引与外界能量交互的节点处,同时震荡!
如同最高明的琴师拨动了最关键的一根弦,又像是最精准的外科手术刀切断了最致命的那根神经。
赵空城只觉得那股疯狂抽取他一切的吸力骤然一空,紧接着是难以言喻的时空错位感。
眼前狞笑的敌人、焦灼的战场、手中的徽章……
一切景象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画,瞬间模糊、旋转、消失!
下一秒,他噗通一声跌坐在了柔软的、带着冥河湿气的地面上。
周围是翻涌的灰雾与静谧流淌的暗色光带,面前是一座古朴的木屋,屋檐下的白灯笼散发着安定心神的光芒。
不远处,似乎还有两道陌生的、正惊愕望来的人影。
而他自己,手中空空如也,体内虽然伤势沉重、力量枯竭,但那股自毁式的燃烧感……消失了。
鬼神引,也不见了。
赵空城茫然四顾,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