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如果有歹人来破坏借兵之事,一定会冲着霍乾念。
没想到会冲着云琛去。
当知罗急急忙忙跑回来,说云琛被八个彪形大汉绑架了的时候,霍乾念下意识捏碎了手里的茶盏。
锋利的瓷片扎得霍乾念满手是血,他却根本感觉不到似的,一把揪住知罗的衣领:
“你是饵!用来引云琛入局的!对吗?!”
面对霍乾念杀人一般的震怒神情,知罗拼命挣脱,又气又耻辱,直接吓哭: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竟要被如此轻薄无礼?!若不是为了我的救命恩人云公子,我才不会来同你报信!”
盯着知罗哭得梨花带雨的脸,霍乾念咬牙切齿,终是没有再说话。
他松开手,缓缓靠坐在桌边,眉头深皱,一双凤眼锐利无比,飞快地盘算起来。
报官?不可能。
保不齐今日在昭国报了官,连夜就有密信飞向楠国。
借兵之事若因此黄了,以南璃君必要出气才算完的性子,一定会怪罪到云琛头上。
自己去寻?不现实。
在昭国人生地不熟,彗星城里只有一个霍帮堂口,势力太微,不及本土大商……
霍乾念一遍遍让知罗描述云琛被绑架的情景,试图从中找到有用的线索。
可惜当时知罗正在琴坊里间挑琵琶,她听见打斗声跑出来的时候,云琛已经被绑走了。
那么,究竟是霍帮昔日旧仇报复,还是歹人破坏借兵之事?知罗又是否真的清白?
手边没有一个可用的人,实在是孤军奋战。
沉默许久,霍乾念最终敲定主意。
有这么一群人,既熟悉昭国,又拥有卓绝的行动组织力量。
既不依附于任何人,又已知霍乾念的身份。
无情无义,只认钱,不认人。
偏偏霍乾念最不缺的便是钱。
无义血卫。
这是霍乾念眼下最好的选择。
只是那唯一能联系到无义血卫的红纸在云琛身上,霍乾念需要用别的法子尽快找到无义血卫。
知罗并不知道霍乾念心中所想,只看到他的脸色深沉晦暗,好像黑云之后有锋利的雷电在翻滚,预备着惊动四野。
他说:“如果你真的想报答云琛救你的恩情,便为她做一件事。”
知罗心里生出不详的预感。
果然,霍乾念下一句话即令知罗如坠冰窟。
“我将你卖身为娼,如何?”
很快,街头巷尾开始流传:
彗星城烟花柳巷的圈子里,最近出了大新鲜事。
一位弹得一手好琵琶的美人儿,被卖给彗星城最大的青楼为娼。
那美人儿姿容甚美,弹琴唱曲嗲音勾魂。
更令一众色客神魂颠倒的是,那美人儿竟然还是清白处子身。
按行内规矩,青楼明码标价,开出二两银子为底价,定于七月初一公开拍售那美人儿的初夜。
此消息一出,一众色客都生了兴趣,纷纷掷钱预定当日的观礼席位。
二两银不少,可在青楼这种销金窟,二两只是门槛价,只能得到一个看不清台上美人面的偏僻位置。
一旦客人们看中待拍初夜的美娘子,豪掷千金都是有的。
彗星城青楼行当里,当今花魁娘子的初夜曾经被竞拍了一千一百两。
那年的花魁十九岁,拍下她的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孙儿和花魁娘子一般大。
而这次,据说已以三百两预定最佳观礼席位的,不是糟老头子,也不是大肚便便的暴发户,而是一位神秘贵公子。
落魄青楼的琵琶美娇娘。
低调有钱的神秘俏儿郎。
实在太有唱戏本的情调。
不到三天,整个彗星城的烟花圈子都传遍了这消息。
到了七月初一当夜,青楼里里外外已是人山人海,差点将楼门都挤破。
乌泱泱挤满人的大厅里,最中央是十几个彪形大汉,正围护着一弯流水潺潺的池塘。
满池盛满洁白莲花,含苞欲放的嫩花朵羞答答藏在其中。
池水最中央,白玉高台上坐着一衣裙薄如蝉翼的美人儿,正抱着琵琶轻弹吟唱。
美人儿低头吟唱,露出粉嫩纤细的后颈;
偏头浅笑,可见白皙分明的锁骨。
衣裙极薄,可隐约瞧见美人儿内里的藕粉刺绣肚兜,裹着柔软香嫩的身子。
美人儿没有穿鞋,衣裙下摆浅浅浸在水中,半掩着一双洁白无瑕的玉足。
琵琶婉转,歌声软糯还带着一丝幽怨,直叫男人们心痒难耐。
一众色客围着美人儿评头论足,高声开着下流玩笑,全部抛却礼义廉耻,撕开平日体面。
诚然,爱来这种地方的男人,不可能是来温书习字的。
知罗这辈子都没有踏进过青楼,没有在这么多男人面前衣衫薄透地卖唱过。
更不要说还赤着脚。
在这礼教世道,只有青楼女子不屑于暴露双脚。
良家女子绝不会在外男面前光着脚,那无异于脱光了给人看。
知罗强忍着眼泪弹唱,时不时看向二楼观礼最佳的那排厢房。
霍乾念说,他会在那其中,但知罗必须做好“饵”。
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知罗不知道,她心里一阵阵发慌,宛如一只置身狼群的小小羔羊。
终于,琵琶声停止,两声清脆的击盏声过后,拍售正式开始。
一位风韵犹存的管事娘子走向池塘边,开始以五十两起拍知罗的初夜。
“五十五两!”
“六十两!”
“七十两!”
大厅里的色客们高声叫价。
二楼位置最佳、也最贵的一排厢房里,时不时传来仆从的叫价声:
“一百二十两。”
“二百两。”
“三百两。”
价格很快被哄抬到八百两,大厅里的色客们不免激动起哄,满厅都是嘈杂喧闹。
知罗感觉脑袋被吵得嗡嗡直响,满眼都是陌生男人泛着油光、五官狰狞的脸。
她开始感到窒息。
“一千两。”二楼传来这样一个傲慢的声音。
一个年轻男人走出右间厢房,半伏在栏杆上,笑看着底下池子,将一杯酒扔了下去。
酒水泼洒半空,酒杯“咣”一声砸在琵琶上,吓了知罗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