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响起一片吸气声。
朝臣们看宋轻瓷的目光,如同看一个死人。
一个商户女,竟敢在大殿之上,同时告发炙手可热的端王和宁王,她莫不是不想活了。
嘉明帝也没想到宋轻瓷竟会这般勇,神色微怔。
宁王更没想到宋轻瓷会倒戈,脸色发白,伸手指着她,颤声说道。
“你胡说八道。”
转头,又朝龙椅上的嘉明帝喊冤。
“父皇,儿臣冤枉,宋家女所言,全是虚言,并非事实。”
他说完,觉得这句话颇为耳熟,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刚才端王的话。
端王听了这话,嗤笑一声,看宁王的眼神颇有些幸灾乐祸。
只是想到宋轻瓷告发的人中还有自己,神色又黯淡下来。
嘉明帝回过神后,看着跪在大殿之上,脊背挺直的宋轻瓷,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冷声道。
“宋家女,你所言可属实?”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可知,诬告皇亲,是抄家灭门之罪?”
宋轻瓷朝地上磕了个头,抬头直视嘉明帝,面上一片悲苦。
“陛下,拜两位王爷所赐,民女已无家可抄,无门可灭。”
宋家人已经死绝,宋府也已化为灰烬,她还怕什么抄家灭门。
嘉明帝一愣,看向宋轻瓷的目光柔和了几分,却仍抿唇不语。
他深知两个儿子的脾性,心知宋轻瓷所言,或许并非虚言。
可同时折损两个权贵王爷,且还是被一个民女揭发的,皇家颜面无存。
所以,在证据未确凿之前,他不愿,更不能相信宋轻瓷所说之事。
此时,殿上众朝臣也回过神来,开始纷纷为各自的主子开脱。
端王和宁王此前都是实权王爷,不少朝臣都有站队。
他们若倒了,站队的朝臣下场也不会太好。
“好你个商户女,哪来的胆子在陛下面前胡说八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所言之事无凭无据,光凭你一人证词,便想定王爷的罪,属实是痴心妄想。”
“宋姑娘,你莫不是被灭了满门后失了心智,竟连诬告王爷的事都做得出来。”
“陛下,这位宋姑娘肯定是得了失心疯,才会胡乱攀咬,陛下不如绞了她的舌头,将她送回余州,让她此生不得入京。”
端王派和宁王派平日剑拔弩张,斗得不可开交。
可如今有了共同的敌人,竟难得地站到了同一阵线上,共同朝宋轻瓷发难。
宋轻瓷也不抢话,沉默地听着朝臣们的指责,待再无人开口后,才又启唇,神色坚定地重复之前的话。
而后,又从袖中掏出诉状及证词:“民女手中有两位王爷犯事的证据,请陛下过目。”
嘉明帝身旁的太监赶紧上前,接过了宋轻瓷手中的证物,呈到了御前。
嘉明帝只瞥了眼那沓文书,却并未翻看,冷厉的目光落在宋轻瓷面上。
“宋家女,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方才所言,是否属实?”
嘉明帝目色森然,语气严厉,带着难以抗拒的王者之气。
宋轻瓷只觉眼前如有寒风吹过,冻得她头皮发麻,身体微颤。
她知道,嘉明帝希望她收回刚才说的那些话,还端王宁王一条生路,也还皇家一个体面。
但她不愿意。
即便不是为萧允,只为她自己,为那些枉死的百姓,为宋家枉死的冤魂,她也不想放过端王和宁王。
她若怕死,就不会上京。
她挺直了身板,看着嘉明帝,重复之前那句话。
“启禀陛下,民女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并未诬告。”
朝臣一片哗然,有人摇头叹息。
“朽木不可雕也,这般倔强,怪不得宋府会被血洗。”
“一弱女子,骨头何必这么般硬,只会自讨苦吃。”
也有正直的朝臣,向她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一介弱女子,初到京城,初见天子,便能抵住满朝威压,这样的胆识与魄力,非常人所有。
这时,一直未作声的萧允轻咳了一声。
太子太傅了然,马上上前一步,为宋轻瓷说起了话。
“陛下,宋姑娘一介弱女子,不远千里上京讨公道,可见冤屈之深,恳请陛下详审此案。”
他话音落下后,又有朝臣陆续上前。
“陛下,此前京中一直有传闻,端王殿下在余州养私兵,如今有宋姑娘不远千里上朝告发,想来不是空穴来风。”
“陛下,民间已有传言,两位王爷知法犯法,在余州犯下重罪,若不详查,只怕难堵悠悠众口。”
“陛下,此案疑虑重重又牵扯甚广,若是草草结案,只怕会引起世人非议。”
“陛下,两位陛下若是无辜,详查此案正好可还他们清白……”
自萧允失踪后,太子党一直蛰伏地下,近两月上朝都坐看端王党和宁王党争斗,个个清心寡欲不涉党争。
萧允一回来,个个都如打了鸡血一般,战斗力爆表。
偏偏他们说的话又合情合理,让人无法辩驳,听得嘉明帝眉心紧蹙。
他心知这是萧允示意,神色略带不满地看向了萧允。
“太子,你怎么看此事?”
萧允上前一步,朝嘉明帝行了一礼,目光从端王和宁王惨白的脸上扫过,这才漫声说道。
“父皇,儿臣提议详查此案,还那些冤死的百姓一个公道。”
顿了顿,又补充:“也还儿臣一个公道。”
说罢,将手中笏板交给一旁的太傅,当众脱下了身上的玄黑蟒袍,露出上半身来。
众人都被他这无礼的举动惊得倒吸一口气,就连嘉明帝都面露不满,可看到他胸前的胸口,又顿住。
他胸前遍布刀伤、剑伤和箭伤,有些是泛白的陈旧伤口,有些是浅粉色的新伤,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嘉明帝这才想起来,萧允的太子之位,宋明婵的皇后之位,都是靠着萧允的军功换来的。
他曾经如同她母妃一样,在后宫籍籍无名,受尽冷眼。
萧允转过身,又给嘉明帝看他的背部。
他的背上,也遍布各种伤口,最长的一条,从腰部直贯肩膀,刀口还是浅粉色的,一看就是新伤。
“父皇,两月前,儿臣微服私访至余州,途经未央山时遇刺,后背这道长长的刀口,便是那时留下的。”
“端王私兵便养在未央山,儿臣会遇刺,皆因端王担心儿臣发现他养的私兵。”
他目光温柔地看了宋轻瓷一眼,转身在殿上跪下,神色坚定。
“若非宋家小姐舍命相救,儿臣只怕早已命丧余州。”
“求父皇今日一定给儿臣,也给宋家小姐一个公道,详查剿匪案。”
他话音刚落,殿上有一半朝臣都跪了下来,向嘉明帝请求。
“恳请陛下下令,详查剿匪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