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妃娘娘赏赐。”沈眉庄接过颂芝递来的金钗,声音像绷到极致的琴弦。
她伸手去接钗子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重新落座后,沈眉庄忽然觉得喉间发腥,手一紧,金钗陷入掌心,很疼。
皇后柔和的嗓音从上首传来:“华妃这话说的不错。都是沈氏女,沈常在虽然…但你也要好好打扮打扮,皇上看着才喜欢。
其他人也是一样,皇上喜欢,也能多为皇上多添几个皇嗣。”
“是~嫔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
与此同时,碎玉轩中。
甄嬛自进宫就病了,她让温实初开了不伤身体,却能诊出病脉的药喝着。
可她现在是实打实的受着病痛的折磨,温实初说这样才不会引人怀疑。
甄嬛蜷在窗边软榻上,指尖捏着茶碟的力道又弱了几分。
崔槿汐端着汤药进来时,正见她看着青砖发呆。
“小主,该喝药了。”
崔槿汐话音刚落,便见流朱匆匆忙忙跑进来,鬓角的绒花歪得不成样子,睫毛上还沾着冰碴子:“小主,康公公太过分了!
我不过让底下的小太监挑桶水烧开,他竟说……说要挑水先得给银钱!”
她话音里带着哭腔,“奴婢说破了嘴皮子,他倒笑咱们碎玉轩如今是冰窟子,连块炭都焐不热——”
甄嬛按住心口轻咳两声,目光掠过廊下厚厚的积雪——无人打扫。
自她决定装病避宠后,这院子里的日头也仿佛被雪埋住了。
浣碧走近前来,将手炉塞进她掌心,低声道:“沈常在那边……今早送了话来,说是被华妃娘娘罚抄宫规,最近这段日子,都来不了了。”
甄嬛闻言,低垂着眼眸望向门边的炭盆,那里面的劣质炭烧出黑烟,呛飞了一群寒雀。
“先支些银子去打点吧。”她接过汤药,指尖轻颤着将其饮尽。
崔槿汐及时递过帕子,甄嬛轻叹一口气,“再着人去…浣碧,你亲自去咸福宫看看眉姐姐。”
之前荣嫔的事,沈眉庄都告诉过她。
尽管最近沈眉庄来碎玉轩来的少了,但她多少也能猜出几分。
沈眉庄并不得宠,但如今却被华妃刁难,“苦了眉姐姐了,无端被荣嫔牵累。
华妃不敢明目张胆再对上荣嫔,便挑着软柿子捏。”
崔槿汐欲言又止,到底还是福了福身。
浣碧绞着帕子跟出去,她要去咸福宫。
如果沈常在不管她们碎玉轩,只怕她们真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廊下忽然传来瓷器碎裂声,不知哪个小宫女摔了茶盏,碎瓷片混着残茶冻在青石板上,像极了这宫里数不清的碎心。
院外吵嚷,甄嬛只能叹气询问流朱。
原来是碎玉轩的首领太监康禄海领着四个小太监跪在廊檐下,每人肩头落着薄雪,似乎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
“奴才们……恳请小主开恩。”
康禄海叩首时,额角蹭过黑烟,声音里却无半分惶急,“碎玉轩如今清水冷灶的,奴才们也是要过活的……
何况,莞小主身边,按例有两个小太监,四个小宫女…”
甄嬛望着他脸上的褶子和紧皱的眉头,眼中没有半分对她的敬重,“康公公这是要树倒猢狲散?”
她的声音裹着炉烟,却比檐下冰棱更凉,“本主儿刚进碎玉轩时,就说过,碎玉轩不留不忠之人。”
康禄海的头低了低,露出尖尖的帽顶:“小主…奴才们也是要吃饭过日子的。您生了病,淳常在也……”
流朱听着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要打人。
甄嬛赶紧拦住,冷冷开口:“既然康公公如此说,本主儿也不愿强留。”
他忽然抬头,目光扫过屋内昏暗的烛火:
昨儿个小厨房送来的膳食,竟还有半块冷点心!过的居然还不如他。
康禄海一听甄嬛露了口风,赶紧带头叩首:“奴才谢莞小主大恩!”
甄嬛此刻只觉喉间腥甜翻涌,可她却忽然笑了。
她笑这些人狗眼看人低,笑这人心凉薄。
“起来吧。”她摆摆手,“你们要回内务府,本主儿也不拦着,只该本主份例内的人,要留下。”
康禄海一下子就笑了,赶紧开口接话,生怕她反悔:“是是,小主用惯了小允子,奴才便将小允子和小李子留下。”
……
深冬的风卷着碎玉似的冰碴子,刮得永寿宫檐角铜铃乱响。
沈云舒换下绛红织金翟衣,任由映水将狐裘披在肩头,指尖抚过那件破洞的旗袍。
“今日抬轿的人,每人多赏一个月月例。”映水颔首应是。
她对着鎏金铜镜拨弄珍珠步摇,镜中女子眉梢微挑,眉尾那点朱砂痣在暖光里晃成一点丹砂:“人带上来了?”
“回娘娘,在偏殿跪着呢。”凝香递来暖炉,声音里带着几分气愤。
沈云舒转身走向偏殿,金丝楠木雕花屏风上映出个颤巍巍的身影。
那小太监不过十四五岁,青衫上还滴着水,膝盖磕在软毯上,额头抵着地:“娘娘饶命!奴才真不是故意的……”
她居高临下望着他发颤的后颈,想起今早轿辇颠簸时,毁坏的那件旗袍。
“不是故意的?”她冷笑一声,金镶玉护甲划过他后颈。
小太监猛地抬头,脸上泪痕混着冰碴:“奴才真的只是滑了脚……求娘娘开恩!”
他膝头蹭过湿地毯,带出一道灰印,像极了宫墙上被风雨剥蚀的苔痕。
“这波斯进贡的地毯都污了。”
沈云舒皱眉,扬手示意:“拖出去,跪在殿前滴水檐下。”一边候着的太监领命上前。
却听她忽然补了一句,“让人往他身上泼冷水——免得冻着了,说本宫苛待奴才。”
偏殿门“吱呀”一声推开,冷风卷着霜气灌进来。
小太监的哭喊声渐远时,沈云舒忽然听见廊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苏培盛的尖细嗓音:“皇上驾到——”
来的还挺快,这有眼线就是好使。
她回永寿宫的路上,让皇帝的眼线去禀报这事,这才过去多久,怕是刚下朝没一会儿就往这边来了吧。
云舒转身时,正见明黄龙袍扫过门槛。
皇帝帽檐上沾着些许霜星,目光掠过她随性的穿着,又扫向殿外狼狈的身影,竟难得地怔了怔。
“爱妃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