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龙番市被冰雪覆盖,省监狱的探视通道结着薄霜。秦明隔着玻璃,看着张恪安用面包屑在桌面上摆戏剧分镜——这是他入狱后养成的新习惯,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的舞台。
“秦法医,”张恪安的指尖沾着果酱,在玻璃上画出靛蓝色脸谱,“听说话剧团把我们的故事改成音乐剧了?主角的脸谱会发光吗?”
秦明将最新的精神病鉴定报告推过栅栏:“医生说你的妄想症有加重趋势。”报告里夹着张照片,是监狱艺术节上,张恪安自导自演的《麦克白》,他用牙膏在囚服上画了麦克白夫人的惨白脸谱。
张恪安突然凑近玻璃,呼出的白雾模糊了脸谱:“知道为什么麦克白夫人洗不掉手上的血吗?因为那不是真的血,是观众的期待。”他扯下袖口的纽扣,露出腕间用墨水画的笑脸,“你看,我的观众永远在这儿。”
离开监狱时,秦明在停车场捡到枚剧院徽章。徽章背面刻着“ENcoRE 2”,周围用小刀划满了问号。他想起三个月前的深夜,解剖室监控曾拍到个神秘人影,那人戴着兜帽,在门口放下束靛蓝色勿忘我后迅速离开——花语是“永恒的回忆”。
春节前夕,龙番大学剧院举办跨年晚会。秦明受邀担任安全顾问,在后台检查道具时,发现戏剧社的新戏《审判者归来》用了真刀道具。刀柄上的“审判者”缩写被磨去,取而代之的是朵靛蓝色小花,花瓣上沾着微量油彩,经检测属于禁用的荧光化学物质。
“这是张恪安常用的特殊油彩。”林涛举着物证袋,“戏剧社社长说,道具是从二手市场买的,卖家留了张纸条。”纸条上用蜡笔写着:“给最勇敢的观众——舞台的暗处永远有惊喜。”落款是个笑脸,嘴角多画了笔,像把滴血的刀。
跨年夜的钟声敲响时,剧院突然断电。应急灯亮起的瞬间,秦明看到舞台中央的幕布上,用荧光油彩画着张恪勤的脸,他的嘴角咧开夸张的弧度,手里握着导筒指向观众席——VIp-007座位上,放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礼盒里是个戏剧面具,半张靛蓝半张雪白,面具内侧刻着:“秦法医,猜猜看,下一个登场的是天使还是魔鬼?”夹层里掉出张车票,是凌晨三点的长途巴士票,目的地写着“安可镇”——地图上根本不存在的地名。
“车票编号是,”林当放大车票照片,“和张恪勤的死亡时间、案件编号都有关联。”她调出交通监控,发现最近一周,有辆黑色SUV频繁在剧院周边出没,车主信息显示为“张青”,但张青仍在狱中服刑。
凌晨两点,秦明独自踏上“安可镇”的巴士。车厢里只有三名乘客,分别戴着牛仔帽、围巾和墨镜,每个人的行李上都有靛蓝色装饰。当巴士驶入山区隧道时,司机突然播放录音:“欢迎来到安可剧场,本次演出的主题是‘遗忘’。”
隧道墙壁上突然亮起投影,画面里是张恪勤兄弟的童年:父亲酗酒后摔碎脸谱,张恪勤抱着弟弟躲在衣柜里,墙上的戏剧海报被撕成碎片。投影的最后一幕,是成年后的张恪勤将张恪安推向精神病院的大门,背景音是他的独白:“安,你是我永远的b角。”
“这是从未公开过的家庭录像。”秦明摸向座椅底部,摸到个凸起的暗格,里面是张恪安的日记片段:“哥哥说我的人生是他剧本的附录,但附录也能成为独立的书......”字迹被水渍晕开,最后半句模糊不清。
巴士在黎明前抵达“安可镇”——那是废弃的影视城,断壁残垣间散落着无数戏剧道具。中心广场的舞台上,摆着张恪勤的导演椅,椅背上挂着封信,信封上写着“致唯一的观众”。
信里只有张照片,拍摄于昨夜的监狱。张恪安穿着囚服站在窗前,掌心摊开枚剧院徽章,徽章在月光下泛着银色光芒,而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极了舞台上的审判者剪影。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秦法医,真正的剧终不是死亡,是被永远记住。”
返程的巴士上,秦明望着窗外的雪景,想起张恪安在信里附的微型U盘。里面是段未完成的戏剧脚本,标题是《无观众的剧场》,第一幕的舞台提示写着:“审判者站在聚光灯下,对着空无一人的座位鞠躬,因为他知道,总有双眼睛在暗处看着。”
春节的爆竹声中,秦明将剧院徽章锁进保险柜。徽章旁是张恪勤的导筒,导筒里的荧光油彩已彻底褪色,露出木质纹理里的细小刻痕——那是张恪安幼年时练习写“Z.q”留下的痕迹。
手机在此时响起,是林当的电话:“老秦,监狱传来消息,张恪安今天在墙上画了新的分镜,这次的标题是‘第十一幕:观众的觉醒’。”
秦明望向窗外,万家灯火映着初升的朝阳。他知道,只要人性的暗角存在,“审判者”的剧本就可能在某个角落悄然开场。但作为法医,他始终相信,比戏剧更永恒的,是阳光下不断生长的真相——哪怕那真相,需要用无数个昼夜去解剖,去等待,去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