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学眨了眨眼:“我很乖，不是坏孩子，而且，我很高，高高的，不矮……”这话，他说得艰难。
乖吗？
不，他不算乖。
大哥成熟稳重，包容他所有的小脾气，但他却一点都不领情。
父母的话，他要么置之不理，要么唱反调。
此前，他多次想过轻生。
并且，还不止一次地付诸于行动。
不矮吗？
那也未必。
他伤了双腿，终日只能和轮椅相伴。
导致他运动量过少，难以长高。
和正常人相比，他偏矮。
“但是，我会变乖的。”
“再说，我年纪还小，还没发育完全，所以，我还能长高。”
顾明学暗暗地自我安慰。
“那明学哥哥，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念念好像听到，你快要哭了……”哪怕他尽量装作明朗，可那压抑在嗓音里的浓浓悲伤，还是让念念捕捉到了。
“事情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我就是习惯性腿疼，感觉胸口闷闷的……但是，如果能够得到念念的鼓励，我想，我会好受些……”
这不是指生理上的舒服。
而是指心理上的舒坦。
顾明学眼神忐忑，却满含期待，他小心翼翼地盯着瓷碗。
想要从瓷碗一端，听见他想要的答案。
然而，等了又等。
他没有等到。
除了自己的心跳声。
耳畔，什么也没有听到。
“果然，是我妄想了吗？”
尽管在此之前，他得到过她的安慰和打气，但这不代表，她需要时时刻刻满足他的要求。
念念是有权利拒绝他的。
“……算了。我什么也不求了，只要念念可以陪我说说话，那就足够了。”
理应如此。
顾明学调整心态，故作轻松。
但下一刻，一个干净洁白、冰冰凉凉的药瓶突然出现，就落在他的膝盖。
他瞳仁放大，怔了又怔。
这、这是什么东西？
没等他问出来，念念奶声奶气的小嗓音就替他解答:“明学哥哥，念念给你止痛药哟，你涂抹了之后，腿就不疼啦。”
“今晚，你会睡个好觉哒！”
刚刚没回他。
她是帮他想办法去了。
顾明学拿起药瓶，心头震动。
止痛药？
涂了就不疼了？
他握着药瓶的小手紧了又紧:“这瓶药，竟有那么惊奇的药效吗？”
自从受伤以来，他试过不下一百种药，或外敷，或内服，但即便是堂堂太医院开出的药方，都不能达到如此境地……
该疼，还是会疼。
睡不着觉，也成为常态。
“有的呀，念念不会骗人哒。”
到底是医学世家出身，念念多少懂得一些药理。
而她手上，有着全国可遇不可求的珍贵药物。
明学哥哥说腿疼，她以为只是小小的擦伤，只需要涂点药，就会好起来。
“明学哥哥加油，念念相信你所受的伤，都会痊愈哒。”
他说，他需要鼓励。
她不会吝啬。
痊、痊愈……
从前，他不敢想。
但有了念念，他敢想了。
顾明学压着声音，低低道:“嗯。”他眼眶红了，眼角湿润。
是高兴，也是感动。
“在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明学哥哥不要再哭鼻子了哟。”
念念攥着小胖拳，哼哧哼哧地挥舞。
“勇敢，要勇敢啊！”
没、没什么过不去吗？
伤口会结痂。
痛苦、无助，都终将成为过往。
难以入眠的日日夜夜，犹如一阵虚无缥缈的青烟，风一吹，就散了。
覆盖在顾明学眼前的重重迷雾，渐渐消失，他得以窥见日月，窥见光明的未来。
“念念，我、我是在笑……”只不过，不知为何，眼泪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九九八十一难，孙悟空取得真经，我和孙悟空相比，也不差的。”
所以，再难受，他都能坚持。
“就跟，从前一样。”
字字句句，轻缓而微弱，却蕴藏着磅礴的力量。
“嘿嘿，开心就好。”
念念听见他说他在笑，她肉嘟嘟的小脸，跟着一起笑成花儿一样，璀璨明亮，惹人喜爱。
谈话结束，顾明学迟迟不愿离开原地。
当一股风拂过，他感受到些许微凉的冷意，便转动轮椅，前往厅堂。
顾睿川半夜如厕，推开房门的刹那，看见一团小小的身影，他被吓了一跳。
透过从门窗照进来的朦胧月光，他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
“二、二弟？”
顾睿川不太确定。
顾明学没料到会撞见大哥，他愣了下，然后应声道:“大哥，是我。”
顾睿川点燃蜡烛，看出他的不对劲:“你眼眶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是不是因为你又不舒服了……”
他的问话谨慎，又小心。
唯恐戳到二弟的痛处。
可是，他怕二弟钻牛角尖，便想着好好开解二弟。
“大哥不用担忧我，我啊，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他何其敏感，又怎么会看不出大哥心中所想？
“我不会再寻死了，这不是说说而已。”
他的泪水，不再是苦涩的。
而红了的眼眶，不再昭示着死寂的绝望。
“你的转变很大，大哥看在眼里。”
但直至今日，顾睿川仍然恍惚。
可顾明学的一番话，却径直打破了他尚存的顾虑。
“因为念念说，我所遭受的苦难，都会过去的。”
“晴天会来，幸福也会来。”
“念念还说，我要勇敢……”
“至于我的伤，也不是不能痊愈。”
顾明学嘴唇苍白，浑身虚弱，但他眼神里的光芒，却比这漫天星辰还要闪亮。
“真、真的吗？”
顾睿川结结巴巴。
他一个大步上前，蹲在二弟面前。
“念念说的，不会有假。”顾明学扬了扬手里的药瓶，“大哥你看，念念怕我疼，还给了我一瓶药呢。”
小小的药瓶，装着昂贵的液体。
哪怕以一万两黄金相抵，他都不愿意。
毕竟，这可是念念的心意啊。
顾睿川仔细看了两眼药瓶，随即两手哆嗦，他似是想碰一下，但又害怕会摔碎。
“止痛药，居然是止痛药！太、太好了，相信你涂了之后，就不会难受了！”
“宋大夫要是看了，他肯定会宝贝的不得了，连别人动一下，都不行？！”
宋大夫是医痴，但凡跟医术相关，他都会非常着迷。
简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在医术难题的攻克方面，止痛的药物研发是重中之重。
但哪怕举全国之力，也是收效甚微。
所以，在手术的过程，很多伤病患者都疼得昏过去。
从而造成意外死亡的，也不在少数。
顾睿川阅读了瓶身的说明，发现止痛药类似麻醉药。
但是，后者有副作用。
前者则没有。
另外，止痛药的药效远远大于麻醉药。
“二弟，我帮你上药，你看看有什么感觉？”让二弟切身体验，胜过千言万语。